遞才議會的青銅穹頂下，宇宙之心的印記泛著淡藍的冷光。
明的指節抵在議會桌沿，指腹把木麵磨得發澀——桌案上攤著兩份議案，激進派的“暗中引導新陸川”和保守派的“死守364章約定”，紙頁邊都快被他盯得起毛了。
“守護約定比創造約定更難。”陳老退休那天拍他肩膀的力道還在肩頭沉著，掌心的溫度像沒散。
可明眼前總晃著352章那個年輕快遞員的臉：那孩子當年沒人提點，把“連接”當成了“攥緊”，最後讓一整個星係的情感包裹在星軌上飄成了孤魂，包裹上的紅絲帶褪得發白，看著像沒人收的眼淚。
新陸川會不會也這樣？明捏了捏眉心，議會廳的爭論聲像蜂群往耳朵裡鑽。
激進派的張長老拍著桌子喊：“338章陸川那次就是撞大運！他拾阿明工牌全憑碰巧，新陸川哪有這運氣？咱們不伸手扶，他跌進星塵裡都沒人知道！”
保守派的李老紅著眼反駁，拐杖往地麵頓得“咚咚”響：“364章約定寫得明明白白！‘讓新陸川自己找答案’——那是陸川跟星網拍胸脯定的！咱們乾預了，他悟的‘連接’就是假的！跟給枯花塗顏料似的，看著鮮亮，根早爛了！”
明沒接話，喉結動了動。
他怕的不是爭論，是“萬一”。
萬一新陸川正站在岔路口，左邊是真連接，右邊是352章那孩子踩過的坑，就差句提醒——可要是遞錯了呢？要是他以為的“提醒”，其實是把人往歪路上推呢？
正攥著議案發怔，議會廳側門“吱呀”響了。
送包裹的老機器人捧著牛皮紙包站在門口，金屬臂紅燈閃了閃：“星網空白航道來的件，收件人：明。”
明愣了愣。
空白航道的包裹早成了傳說——那是星網最老的航道，據說隻有“必須送到的啟示”才走那兒。
他接過來時指尖碰著牛皮紙，糙得像摸老樹皮，上麵係著條紅絲帶，紅得發亮，是339章陸川親手係包裹用的那種，邊緣還留著當年捆紮的褶子。
拆包裹時手都有點抖。
裡麵不是精密儀器，就一本舊日誌，封皮磨得發毛的硬殼上，炭筆寫著“試運營時期·000至006”，字跡歪歪扭扭，是陸川年輕時的筆鋒——那會兒他還不是遞祖，就是個總送錯件的愣頭青。
明翻得急，紙頁“嘩啦”響。
翻到338章前的試運營記錄，一頁手寫批注撞進眼裡，墨水暈了點，是被潮氣浸過的：“今天又送錯了。把‘豐收包裹’送成‘離彆包裹’，站在老星民門口腿都軟了。可老星民捧著包裹笑了，說‘我剛想起亡妻種的麥田，這麥香正好解悶’。原來不懂時，包裹會自己說話——它們知道誰需要什麼，比我這傻小子懂多了。不懂就問包裹，它們不騙人。”
日誌裡夾著張泛黃的紙，是少年陸川列的“問題清單”，字裡帶著稚氣，卻讓明攥紙的手猛地收緊——
“第3次送錯件了，怎麼才知道包裹該給誰？”
——這不就是他盯著議案想的“怎麼確保新陸川懂連接本質”？
“送錯了該不該撿回來重送？會不會越弄越糟？”
——可不就是他糾結的“新陸川碰壁時該不該乾預”？
明喉結又動了動，接著往下翻。
陸川在日誌裡寫“問包裹”的法子，字裡帶著雀躍，像發現秘密的孩子：“易碎品怕碰，拿錯方向就輕輕震，像小貓踩手背；情感包裹有溫度，送對了發暖，送錯了涼冰冰，跟揣了塊星冰。上次把‘憤怒包裹’送錯到悲傷文明，我正想道歉，包裹自己亮了，飄出好多安慰的話——原來它比我懂怎麼幫人。”
日誌後麵的紙頁漸漸乾淨，字也穩了。
能看出陸川的變化：從“今天又沒送對，真沒用”，到“這次送錯了，但包裹引著我找著了該收的人”；從“怕犯錯”，到“錯了就跟著包裹走，它會指方向”。
最後一頁寫著句挺輕的話，像怕人看見：“338章拾阿明工牌，不是碰巧。是之前送錯100次包裹，每次都教我一點，最後攢夠了就遇見了。實踐比瞎想有用。”
明合上日誌，議會廳的爭論聲好像遠了。
他忽然懂了364章約定的意思——“讓新陸川自己找答案”不是不管，是信包裹。
信那些在星軌上飄了千萬年的包裹，信它們會像當年帶陸川那樣，帶著新陸川走。
他拿著日誌走到議會廳中央，把紙頁展平給眾人看：“不用爭了。按364章約定來，不乾預。”
張長老急了：“你瘋了？萬一他——”
“沒有萬一。”明指著日誌上“不懂就問包裹”那行字，聲音不高但挺穩，“陸川當年沒人引導，靠包裹找到了路；新陸川身邊也有包裹，它們不會騙他。咱們要做的不是拉他，是彆擋著包裹指的方向。”
那天下午，明在宇宙之心印記旁立了塊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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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自鑿的字，一錘一鑿挺認真：“不懂就問包裹，它們會說真話。”
又把陸川的日誌放進遞才圖書館的啟示區，旁邊留了張便簽：“給未來的陸川——要是你也犯愁了，摸摸身邊的包裹，它比誰都懂該往哪兒走。”
第二天一早，圖書館管理員慌慌張張跑來：“明領袖！那日誌……它自己變了！”
明跑過去一看，日誌最後幾頁憑空多了些字，是陸川的筆跡，寫的是366章補送舊單的事——就是當年陸川漏送了個“等待包裹”，花三年才找到收件人的那次。
末尾添了句新的：“你看，包裹都記著呢。誰需要它，它就等著誰；誰犯愁了，它就告訴誰答案。”
他走出圖書館時，風從門縫鑽進來，帶進來張空白麵單。
麵單飄在腳邊，收件人那兒閃著微光：“未來的陸川”；寄件人寫著“所有包裹的記憶”。
抬頭時，宇宙之心的印記忽然亮了，暖黃的光漫開來，裡麵飄著個模糊的光點，像陸川笑的樣子，輕輕閃了閃，好像在說“就該這樣”。
明站在光裡，忽然覺得肩膀輕了。
原來永恒之約不是把答案釘死了往下傳，是把“找答案的法子”遞下去——信包裹，信實踐，信那些在星海裡飄著的、會說話的老夥計。
隻是他沒注意，那空白麵單的右下角，不知何時多了個極淡的墨點。
像個沒寫完的字，又像個藏著的鉤子——等未來的陸川拿起它時，會不會突然發現，這麵單上還藏著比“找答案”更要緊的事？而那些在星軌上飄著的包裹，除了引路，是不是還藏著什麼沒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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