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星域的輻射塵正慢悠悠往廢墟上落，跟撒了把灰蒙蒙的鹽似的。
阿川跪在快遞站的破牆根下，鐵絲綁著的鐵皮護目鏡早蒙了層灰，他哪顧得上擦——指尖剛扒開塊焦黑的混凝土，底下就露了半張蜷曲的紙片，邊緣還沾著星艦燃料燒過的藍紫印子。
“又一塊。”他摸出磨得發亮的銅盒子，把紙片小心塞進去。
盒蓋內側用尖刺刻著歪扭的“1723”，是這三年撿的麵單殘片數。
三年前那場“記憶風暴”過後，這星域成了廢墟，同行的拾荒者要麼沒熬過輻射，要麼跟著逃難隊走了，隻剩他守著老拾荒者咽氣前的話：“碎片裡藏著回家的路。”
他還記得找到第一塊“有用”殘片時的樣子——
那天暴雨衝開星艦殘骸的縫，半塊印著燙金字的麵單卡鋼筋裡，雨水泡軟了紙，卻沒衝掉“此程必達”四個字。
後來翻舊星圖才知道，這片廢墟原是星域最熱鬨的中轉快遞站，“此程必達”是當年快遞員掛在嘴邊的話。
今天運氣出奇的好。
扒開隕石堆最底下的碎石時，指尖碰著個又涼又潤的東西。
阿川使勁一摳，是半塊青蓮玉佩，玉質透亮，就是邊緣缺了角，上麵還粘塊指甲蓋大的麵單殘片，印著模糊的“001”。
他剛想把殘片揭下來，玉佩“嗡”地一下燙起來，燙得他差點脫手。
指尖還沒離開玉麵，殘片上的墨跡竟活了——不是普通的黑，是星網光點特有的金，像被風吹的螢火，慢慢聚成行字：“收件人：找包裹的人”。
“找包裹的人？”阿川愣了愣，把玉佩彆在腰間的破布繩上，又把殘片塞貼身口袋裡。
貼身的溫度讓他踏實些，可直到夜裡縮在星艦殘骸蓋的窩裡，那行字還在腦子裡轉。
那天夜裡做了三年來第一個完整的夢：夢裡沒有輻射塵，隻有亮得晃眼的星空，一個穿深藍製服的人影背對著他，舉著個包裹輕聲說“此程必達”。
醒來時枕頭濕了一大片，摸了摸腰間的玉佩，是溫的。
“得乾點什麼。”阿川盯著窩外飄的輻射塵，突然有了主意。
翻出這三年撿的“寶貝”：破損的星艦太陽能板，背麵刻著前主人歪扭的“開”字；戰爭時的彈藥箱，鐵皮厚得砸不爛，上麵早被他貼滿了麵單碎片；還有塊鏽得厲害的鐵皮，是從墜毀的廣告牌上掰下來的。
花了三天搭東西。
用鐵絲把太陽能板釘在星艦殘骸的裂口上當屋頂，剛好能遮風雨；
把彈藥箱擺最顯眼的地方當櫃台，擦得鋥亮的鐵皮上，麵單碎片拚出半片星空的樣子；
又找了根撿來的紅絲帶——是之前在艘民用艦殘骸裡拾的，絲帶上還係著個小銅鈴——把鐵皮招牌掛在屋頂下，用燒紅的鐵絲在上麵烙字：“阿川快遞·啥都送”。
開業那天，星域難得放晴，輻射塵沉得低，露出片乾淨的天。
阿川站在櫃台前，對著空蕩蕩的星空大聲念自己編的三條規矩：
“1.撿的包裹要送；
2.送不了的要找；
3.找到的要說謝謝！”
話音落時，紅絲帶上的銅鈴“叮鈴”響了一聲，跟應他似的。
他開始往“快遞站”收東西。
廢墟裡藏著太多被忘的碎片，他都當“包裹”撿回來，用紅絲帶係好擺櫃台上：
兒童玩具的塑料零件，有半截小熊胳膊，還有個掉了輪的小車，他總覺得“說不定哪個孩子在等”；
戰爭時的家書殘頁，紙脆得一碰就掉渣，字早看不清了，可他捏著紙邊時，總覺得能摸到乾了的淚痕，“眼淚能看懂就行”；
甚至還有枚沒炸的記憶彈，彈身印著“封存記憶”，他不敢碰，就擺櫃台最裡頭，“裡麵肯定有不想忘的事”。
最特彆的是塊“笑聲晶體”。
是在堆裝記憶的容器殘骸裡找到的——那堆東西大多早碎了，就這枚晶體還亮著淡粉色的光。
把晶體湊耳邊時，能聽見微弱的嗡嗡聲，後來才反應過來，那是記憶風暴前的笑聲，脆生生的，像星塵湖的水在響。
開業第五天，第一個“客戶”來了。
是隻記憶甲蟲，這東西是記憶風暴後少有的活物，身體像透明的琉璃，能記下飛過的所有碎片。
它停在阿川的櫃台上，用細長的觸須在他掌心慢慢寫字：“星塵湖，守湖人，送笑聲晶體。”
寫完頓了頓，觸須輕輕點了點晶體，補充道：“他等這聲笑，等了十年。”
阿川把晶體小心裹進軟布，揣懷裡。
星塵湖在廢墟另一頭，要過輻射區和斷了的星線，從來沒人敢走那條路。
可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還是背起裝晶體的小包袱出發了。
剛走進輻射區，空氣裡的輻射粒子就“滋滋”響，護目鏡上瞬間蒙了層灰。
阿川正想找地方躲躲，腰間的玉佩突然亮了——淡金色的光從玉裡滲出來，在他身邊圍出個半透明的罩子，輻射粒子撞上去，全化成了細碎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