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工頭和幾位師傅,摩托車的引擎聲還在院子裡嗡嗡地回響。
李工頭臨走前又繞著那輛軍綠色的“鐵驢子”嘖嘖稱讚了兩圈,拍著鋥亮的油箱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阿辰老弟,你這摩托可真帶勁!往後要是真有那份心氣兒,想給咱們周家修祠堂,可千萬記得言語一聲!我們雖然不乾那精細的古建活兒,但認識專門乾這個的施工隊,手藝地道,保管給你修得跟祖上那會兒一樣氣派!”
周辰笑著遞過去幾支好煙,滿口應承:“成!李工頭這話我記心裡了!真有那一天,少不了麻煩您牽線搭橋!”
他心裡也琢磨著,修祠堂,那是比修祖墳更大的事,是凝聚全族的象征,路還長著,但今天這份承諾,像顆種子悄悄埋下了。
回到屋裡,周辰把剛才在墳地丈量、商量的結果,還有李工頭報的八百塊預算,跟爹娘詳細說了說。
周父抽著旱煙,默默聽著,偶爾點點頭。周母則是一臉欣慰:“錢該花就花!這是給祖宗修‘房子’,馬虎不得!阿辰你拿主意就行,爹娘沒意見。”
他們知道周辰現在能掙,更難得的是有這份心。
周雄也說聽周辰安排。
第二天,天蒙蒙亮,周辰就騎著摩托在村裡跑了一圈。
他挨家挨戶通知了那些姓周的人家:各家各戶出一個能主事的當家人,帶上香燭紙錢,晌午前到後山祖墳集合,一起祭拜先祖,也算是為即將動工的修繕“破土”做個見證。
到了時辰,後山那片剛清理過的墳地,難得地熱鬨起來。
平日裡散在各家各戶忙活的周姓男丁們,今天都聚到了一起。十幾號人,老的拄著拐杖,年輕的扛著鐵鍬,提著籃子,互相打著招呼,寒暄著家長裡短。空氣裡彌漫著黃表紙和劣質香煙混合的味道。
“哎喲,茂全哥,你也來了!”
“三叔,您慢點走,路滑!”
“阿辰這小子,是真出息了!能把咱們這些老周家的都湊一塊兒,多少年沒這光景了!”
“可不嘛!以前咱周家一盤散沙,沒個頂梁柱。現在好了,阿辰有能耐,肯牽頭,祖宗臉上也有光!”
“是啊,修祖墳,這可是積陰德的大好事!阿辰,好樣的!”
大家夥兒圍著周辰,七嘴八舌地稱讚著,言語裡透著一種久違的、屬於同宗同族的親近感。周父站在兒子身邊,努力繃著臉想顯得淡然些,但那嘴角是怎麼也壓不下去的笑意,眼神裡的驕傲藏都藏不住。
周辰看在眼裡,心裡直樂:他爹這“裝不在乎”的功夫,還得再練練。
祭拜的儀式簡單卻莊重。眾人按輩分長幼排開,在李工頭他們事先清理平整的空地上,點燃了帶來的香燭和黃紙。
火光跳躍,青煙嫋嫋,在山風裡打著旋兒上升。年紀最大的三叔公領頭,顫巍巍地對著祖墳的方向作了個揖,嘴裡含混地念著祈福保佑的話。
後麵的人也跟著鞠躬作揖,氣氛肅穆而虔誠。紙錢燒得旺,劈啪作響,映著一張張或蒼老或黝黑、此刻都寫滿認真與期盼的臉。
祭拜完畢,大家並未立刻散去。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話題自然圍繞著即將動工的修繕。
有人指著那些塌陷的墳包議論該用什麼石頭壘;有人對著模糊的碑文努力回憶底下埋的是哪位祖輩;還有人說起周家早年間誰誰誰闖南洋發了點小財,誰誰誰又因為什麼事敗了家……陳年的往事在煙火氣中被翻撿出來,帶著歲月的塵灰,卻也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周辰耐心地聽著,偶爾插一兩句話,心裡也暖融融的。這股擰成一股繩的勁兒,比什麼都珍貴。
正說著,昨天約好的那位穿著深色褂子的風水先生也到了,手裡托著個古樸的羅盤。
李工頭和他帶來的幾位師傅也扛著工具再次上山。人群自動讓開一片地方。
風水先生神情肅穆,繞著整個墳地緩緩走了一圈,時不時停下腳步,看看羅盤指針的晃動,又抬頭望望山勢走向和周圍的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