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邊的花圃裡,那些名貴的花草早已枯死,隻剩下黑色的爛泥和糾結的枯枝。
唯一還活著的,竟然是牆角那片長春藤。
它們非但沒死,反而長得比以前更加肆意,更加瘋狂。
墨綠色的藤蔓爬滿了半麵牆壁。
甚至囂張地蔓延到了通往正門的石板路上,纏住了他們的去路。
陸川記得,這是母親趙青玉種下的。
有一段時間,他那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母親,突然對園藝產生了三分鐘熱度。
但她又懶得打理,園藝師便推薦了這種最好養活的植物。
沒想到,母親當年隨手種下的東西,竟成了這個院子裡唯一的生機。
一種病態的、野蠻的生機。
“小心腳下。”
陸川拉著白薇薇,小心翼翼地跨過那些糾結纏繞的藤蔓。
它們冰涼的葉片擦過他的褲腿,帶來一陣輕微的濕意。
他們來到大門前。
門沒鎖。
或者說,鎖早就被卸掉了。
門板上還殘留著警方取證時留下的膠帶痕跡,以及一個被強行撬開的豁口。
這個家,所有秘密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好在,銀行查封了資產,卻沒斷掉水電。
陸川摸索著牆壁,按下了開關。
“啪嗒。”
頭頂的吊燈閃爍了兩下,終於亮了起來。
昏黃的光線,驅散了滿室的黑暗,卻也讓空氣中飛舞的灰塵,變得無所遁形。
房內的布局,還是和他離開時一模一樣。
隻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牆上,掛著趙青玉那幅永遠沒能完成的十字繡。
紅色的絲線勾勒出半個歪歪扭扭的“家”字。
針尖還紮在繡布裡,旁邊的一小截線頭孤零零地垂著。
好像它的主人隻是暫時離開,隨時都會回來。
拿起針線,繼續這未竟的工程。
客廳裡,空空如也。
原本擺放著昂貴真皮沙發和紅木茶幾的地方,此刻隻剩下地板上幾個清晰的壓痕。
電視牆上,也隻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掛架和幾根淩亂的電線。
陸弘正死後,公司破產,債務纏身。
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銀行的人貼上封條,一件件搬走,拍賣抵債。
他們帶走了沙發,帶走了電視,帶走了古董花瓶,帶走了陸川的鋼琴……
帶走了這個家所有物質的價值。
留下的,隻有這些帶不走的,或者說,他們根本看不上眼的零碎。
一切好像還是從前的樣子。
房子的結構沒變,牆紙的顏色沒變,母親的十字繡還掛在原來的地方。
可一切又都變了。
耳邊再也沒有父親看新聞的抱怨聲,和母親催他吃飯的嘮叨。
白薇薇緊繃著小臉,一雙眼睛幾乎沒離開過陸川。
她全程觀察著他的臉色,試圖從他平靜的表象下,捕捉哪怕一絲一毫的情緒泄露。
陸川當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心翼翼。
他沒有多說什麼安慰的話,那會顯得空洞又虛假。
他隻是轉過身,朝樓梯的方向偏了偏頭。
“走吧,去樓上看看。”
他的聲音很平淡。
木質的樓梯踩上去,發出“吱呀”的呻吟。
二樓是臥室。
主臥的門虛掩著,裡麵漆黑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