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樓下時,已經是深夜。
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個孤魂野鬼。
林晚晚掏出鑰匙,插進宿舍門鎖裡,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聲音。
“哢噠。”
門開了。
宿舍裡一片漆黑,隻有蔣玥書桌上電腦屏幕的幽光,在黑暗中頑強地亮著。
輕微的鍵盤敲擊聲,和喬菲菲夢囈般的囈語,交織成一首屬於402的安眠曲。
林晚晚悄無聲息地走進去,反手關上門,將外麵那個紙醉金迷的世界徹底隔絕。
她沒有開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摸索著爬上自己的床鋪。
床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她把自己重重摔進被子裡,用被子蒙住頭,將自己裹成一個密不透風的繭。
安全了。
她告訴自己。
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地發抖。
那股冷冽的雪鬆香,顧霆淵身上那股味道,像是長了腳,鑽進了她的被窩,鑽進了她的鼻腔,無孔不入地包裹著她。
“把你的腎,給她。”
那句話,像最惡毒的詛咒,在她腦子裡單曲循環。
他怎麼敢?
他怎麼能那麼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種話?
憤怒過後,是排山倒海的恐懼。
那是一種麵對絕對權力時,弱小個體最本能的戰栗。
他不是在開玩笑。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認真。
“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還有你那個嗜賭如命的父親,你那個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活得比死更難受。”
父親……
母親……
林晚晚的身體僵住了。
那兩個對她來說,隻是背景板一樣模糊存在的稱謂,此刻卻變得無比清晰。
她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悶得發疼。
黑暗中,一些不屬於她的記憶,像是破土而出的藤蔓,瘋狂地纏繞上她的心臟,越纏越緊,讓她幾乎窒息。
那是一個瘦弱女人的背影。
常年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舊毛衣,袖口已經磨破了邊。
她的背總是微微佝僂著,好像被生活壓得直不起來。
女人的手,很粗糙。
指節因為常年做粗活而有些變形,手背上布滿了細小的裂口和陳年的凍瘡疤痕。
就是這雙手,在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冬夜,泡在冰冷的水裡,替人洗成堆的衣服,隻為了賺取微薄的收入。
就是這雙手,在一個男人輸光了家裡最後一分錢,揚言要讓她退學去打工的時候,死死地護在她身前,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擋住了男人落下的巴掌。
“誰也彆想動我女兒!誰也彆想!”
女人的聲音,尖利,嘶啞,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狠勁。
“她得讀書!她必須讀書!她要走出這個鬼地方!”
記憶的碎片,尖銳又滾燙,狠狠紮進林晚晚的腦海。
她看見那個女人,在得知她考上c市電影學院時,先是愣住,然後一個人躲在廚房裡,捂著嘴,無聲地哭了半天。
她看見那個女人,為了湊夠她高昂的學費,低聲下氣地去求遍了所有親戚,回來時眼圈通紅,卻還是笑著對她說:“夠了,媽給你湊夠了。”
她看見那個女人,在車站送她離開時,不停地往她包裡塞煮好的雞蛋,嘴裡反複念叨著。
“晚晚,到了學校要好好照顧自己。”
“彆舍不得花錢,沒錢了就跟媽說。”
“彆跟人吵架,咱們小門小戶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彆再過媽這種日子……”
那個女人,叫王秀蘭。
是原主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