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晚晚是被手機的震動聲吵醒的。
是室友喬菲菲放在她床頭櫃充電的手機,從早上六點半開始,每隔十分鐘響一次,誓要把整個宿舍的人都從床上卷起來。
林晚晚翻了個身,將被子蒙過頭頂,世界清靜,繼續睡。
直到宿舍裡傳來喬菲菲窸窸窣窣塗抹護膚品的聲音,和宋伊在陽台舉著啞鈴的悶哼聲,林晚晚才慢悠悠地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精準地摸索到自己的手機。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空氣裡有喬菲菲那瓶死貴的香水味,和宋伊的汗味,混在一起,居然有種人間煙火的踏實感。
她睜開眼。
沒有噩夢。
沒有驚醒。
連日來壓在心口的巨石,都輕了許多。
她解鎖手機,點開短視頻app,大數據精準地捕捉到她的精神狀態,立刻推送了一個土撥鼠尖叫的合集。
“啊——!!!”
魔性的叫聲配上土撥鼠生無可戀的表情,瞬間擊中了林晚晚的笑點。
她把臉埋在枕頭裡,肩膀控製不住地抖動,發出壓抑的悶笑聲。
“噗……哈哈……什麼玩意兒……”
真好。
這種可以肆無忌憚躺在床上,嘲笑彆的東西有多傻逼的早晨,真他媽的好。
她側躺著,一條腿不雅地搭在被子外麵,以一種最舒服的鹹魚姿勢,開始一條一條地刷視頻。
【情侶分手,男的把女的送的限量版球鞋全燒了,女的默默點燃了他的車庫。】
林晚晚點了個讚,評論區打字:姐姐牛逼,格局打開。
【哈士奇因為打不過鄰居家的泰迪,氣得在家嗷嗷叫,結果把主人新買的電視叫壞了。】
林晚晚笑得在床上打滾,評論:建議送去參加好聲音,沒點電音天賦是辦不到的。
【挑戰一個星期不洗頭,看看頭油能不能煎雞蛋。】
林晚晚皺著眉,一臉嫌惡地劃走,嘴裡嘟囔:“臟死了,想吐。”
正刷得起勁,一個來自h市的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林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些被強行壓下去的,關於醫院、手術、病危的記憶,瞬間翻湧上來。
她清了清嗓子,接通電話,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喂?”
電話那頭,是一個溫柔的女聲。
“您好,請問是王秀蘭女士的家屬,林晚晚小姐嗎?”
“我是。”
“我是h市第一醫院的護士,跟您同步一下您母親的情況。王女士今天早上已經成功從重症監護室轉入普通病房了,術後恢複情況非常好,生命體征平穩,您不用擔心。”
林晚晚捏著手機的指尖,緩緩鬆開。
“她……她醒了嗎?能吃東西了嗎?”
“已經清醒了,精神狀態也不錯,就是還有些虛弱。飲食方麵暫時還是以流食為主,我們這邊會注意的。”
“好……好,謝謝你,護士,麻煩你們了。”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掛斷電話,林晚晚舉著手機,在床上呆呆地坐了好一會兒。
窗外,喬菲菲和宋伊的交談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晚晚今天怎麼這麼能睡?豬嗎?”
“讓她睡吧,看她前幾天那樣子,都快成鬼了。”
林晚晚沒理會,她點開手機銀行app。
看著那個四十多萬的餘額,又想起護士剛才說的“恢複情況非常好”。
那些屈辱的、被撕裂的、如同牲口一樣被擺弄的夜晚,那些疼痛和眼淚,在這一刻,忽然就具象成了母親病床上平穩跳動的生命體征曲線。
值嗎?
不值。
但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