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宇星點燈,長夜雲飄夢。崖角鬆斷緒,平原鷹攀空。
在童年的村裡,星星恰似一盞盞靈動的明燈,它們眨著眼睛,將漫長的夜晚照得透亮,仿若白晝。雲朵如同輕盈的仙子,悠悠飄向少年少女的美夢,承載著那個年代獨有的純真與憧憬,恰似小虎隊在《愛》中所吟唱的,那如潺潺溪流般的懵懂情愫。
山崖邊的迎客鬆,其枝乾宛如曆經歲月雕琢的虯龍,蒼勁有力,又似一位飽經滄桑卻依舊堅毅的長者,穩穩佇立。多少從城市疲憊歸來的遊子,滿心斑駁地來到它身下,那些煩惱與憂愁便瞬間煙消雲散,好似“一醉解千愁”,隻留下內心澄澈如鏡的寧靜。
而在廣袤的平原上,曾經的雛鷹們懷揣著鴻鵠之誌,奮力振翅,向著遼闊的星空攀爬,宛如逐夢的勇士,渴望探索那無儘的未知世界。隻是,那段美好的童年時光,最終僅留下茴香那獨特的香氣,在記憶的長河中,如嫋嫋炊煙,漸漸消弭。恰似人們初聞一首歌時,懵懂不知其中意,待到明白時,卻早已物是人非,空留遺憾。
夏至站在二十七層寫字樓的落地窗前,城市的夜景宛如一幅五彩斑斕卻又略顯雜亂的畫卷,儘收眼底。霓虹燈閃爍著迷離的光芒,透過玻璃上雨水衝刷出的痕跡,暈染成模糊的色塊,仿佛是被頑童打翻的調色盤,混亂而喧囂。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窗框,那寒意透過指尖,如電流般迅速傳遍全身。空調外機的嗡鳴聲與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聲交織在一起,恰似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將他緊緊裹住,令他幾乎窒息。
雨滴斜斜地撞在玻璃上,順著窗框滑落,那蜿蜒的軌跡讓夏至恍惚間憶起了童年曬穀場上的星星。那時的星星,仿若有生命的精靈,懸掛在黛青色的天幕下,灑下的銀輝如同靈動的仙子,能浸透稻草堆的每一道縫隙,給整個曬穀場披上一層夢幻的紗衣。孩童們躺在草垛上,如同躺在雲朵之上,數著星星的軌跡,把一個個美好的願望係在流星的尾巴上,天真地希望它們能像信使一般,飛向遙遠的天際。
韋斌總是最活潑的那個,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小猴子。他指著最亮的那顆星星,眼睛裡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大聲說道:“這是我的星星,以後我要坐著火箭去摘它。”他的話引得大家一陣歡笑,那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可誰都知道,他是認真得如同在宣讀誓言。韋斌從小就對宇宙充滿了無儘的好奇,夢想著有一天能成為宇航員,去探索那些遙不可及的星球,那股子執著勁兒,就像“咬定青山不放鬆”的竹子。
而毓敏則會輕輕哼起《愛》,她的聲音清脆得像山間的泉水,又似黃鶯出穀,乾淨而純粹。晏婷跟著節拍搖晃著腳丫,草屑沾在她的裙擺上,在星光下泛著細碎的光,仿佛是大自然特意為她鑲嵌的璀璨寶石。還有殤夏,他總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宛如一座靜謐的雕塑,仰望著星空,眼中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深邃,像是藏著無儘的星辰大海。他偶爾會說出一些讓人深思的話,像是在訴說著他對這個世界獨樹一幟的理解,每一句都仿佛是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泛起層層漣漪。
此刻,映在玻璃上的不過是城市冰冷的倒影,那些閃爍的霓虹,遠不及記憶中星光的溫暖與純粹,簡直是天壤之彆。餘光中在詩裡寫鄉愁,是郵票、船票、墳墓與海峽的具象化,而夏至的鄉愁,是對童年星光下無憂時光的緬懷,在這城市的喧囂中,愈發深沉,如同陷入泥沼,無法自拔。
他記得有次台風過後,大家在泥濘的曬穀場玩“數星星比賽”,韋斌總愛耍賴,說自己數到了會發光的星星,那模樣就像耍賴的孩童,讓人又好氣又好笑。那時的笑聲,穿過二十年的時光,仍在耳畔回響,清晰而生動,宛如昨日重現。如今,他辦公室的抽屜裡,還藏著一枚生鏽的鐵皮青蛙玩具,那是邢洲送他的十歲生日禮物。輕輕一擰,它就能在桌麵上蹦跳,可如今發條早已失去彈性,恰似風燭殘年的老人,再也回不來了。就像他們逝去的童年,隻能在回憶中找尋,卻再也無法觸及。
霜降的房間被台燈暈染成琥珀色,暖黃的燈光灑在每一個角落,卻如同杯水車薪,驅散不了她內心的寒意。她捏著鑷子的手微微發顫,仿佛在觸碰一段脆弱得如同薄冰的時光。相框邊緣那道小小的齒痕,是十歲那年她與夏至爭搶玻璃彈珠時留下的。歲月的摩挲讓木質紋理愈發清晰,那道齒痕就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時刻提醒著她那些逝去的歲月,如影隨形。
照片裡,十六歲的殤夏倚著迎客鬆,白襯衫被山風鼓起,宛如振翅欲飛的鶴,又似即將遠航的帆船。那棵樹曾是村莊的魂靈,虯曲的枝乾在暮色中舒展,像一雙溫柔的母親的手,輕輕托起少年少女們的心事。
每當林悅表哥的隨身聽裡飄出小虎隊的《愛》,少女們就會紅著臉把發燙的耳朵貼在粗糙的樹皮上,聽鬆脂流淌的聲音。那聲音仿佛是樹的心跳,與歌聲一同融進晚風裡,編織成一個個美麗的夢,如夢如幻。白先勇寫《樹猶如此》,借樹的榮枯寫儘人世的滄桑與彆離,於霜降而言,這迎客鬆與照片,便是她青春歲月的見證,見證著那些一去不複返的美好,徒留無儘悵惘,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再也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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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殤夏總愛站在樹下,仰頭望著樹冠說,等長大了要做棵鬆樹,永遠守護這片土地,那堅定的神情,仿佛在守護著自己的信仰。可如今,樹倒了,人散了,隻剩下照片裡凝固的笑容,如同被定格的曆史,讓人唏噓不已。去年清明,她特意回到故鄉,在樹樁前擺上一束野菊花,花瓣被山風卷走時,她仿佛又聽見殤夏在說:“霜兒,快看,花在飛。”那聲音在風中回蕩,如同來自遙遠的呼喚,讓她淚濕眼眶。
湖畔柳拂風,茴香香漸濃。往昔憶成塚,舊夢影朦朧。
記憶深處的湖畔總籠著一層薄霧,像是給這片土地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如夢似幻。柳枝垂入水中,與倒影纏綿成綠色的綢帶,微風拂過,便泛起層層漣漪,如同舞動的裙擺。每當風起,柳絮便如雪花般輕盈地飄向茴香田,與白花共舞,宛如一場盛大的舞會。
那時的茴香香是有生命的。清晨沾著露水的清新,宛如少女初醒時的懵懂,帶著一絲羞澀;正午被陽光炙烤後的濃烈,恰似少年熾熱的情懷,充滿激情;傍晚又添了幾分暮色的沉靜,仿佛老人曆經滄桑後的淡然,沉穩而內斂。
霜降記得最清楚的是某個夏日黃昏,她與殤夏並肩坐在柳樹下,看著夕陽把雲朵染成橘子味的晚霞,那畫麵美得如同油畫。殤夏用柳枝在地上畫著未來,說要帶著全村的茴香走出大山,讓外麵的人都能聞到這份獨特的香。他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芒,那光芒比天邊的晚霞還要耀眼,仿佛藏著整個宇宙的希望。
可如今,當她站在城市的人工湖邊,望著對岸修剪整齊的柳樹,塑料假花裝飾的景觀帶裡,再也尋不到一絲熟悉的氣息。那些被時光掩埋的往昔,像沉入湖底的石子,越積越多,漸漸成了一座墳塚,唯有模糊的影子在記憶的水麵上晃動,抓不住,也放不下。就如冰心在《往事》裡對童年純真的追憶,那些美好被歲月塵封,留下的隻有難以言說的落寞,恰似一彎殘月掛在心頭。
她想起曾和毓敏在湖畔采菱角,菱角的清香混著茴香,是記憶裡最甜的味道,那味道仿佛還在舌尖縈繞。那時毓敏總愛把菱角殼串成手鏈,說戴上就能留住夏天,天真得如同童話裡的公主。如今,她翻遍首飾盒,隻找到一顆乾癟的菱角,表皮布滿裂紋,像極了她破碎的回憶,讓人心酸不已。
曾記攜手處,笑語映霞紅。小徑繁花擁,溪旁意情融。
香居老屋的門檻被歲月磨得發亮,承載著無數稚嫩的腳步,仿佛是一本記錄童年的史書。屋內,十四寸電視機前總是擠滿了興奮的臉龐,像一群等待喂食的小鳥。韋斌通關小霸王遊戲機時,興奮得滿臉通紅,跳起來歡呼的模樣,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他的,那股得意勁兒就像打了勝仗的將軍。
毓敏烤紅薯時,那股誘人的焦香彌漫在空氣中,她烏黑的發梢沾著灶台的煙灰,卻渾然不覺,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電視屏幕,像一隻專注的小貓。晏婷蕩秋千時,碎花裙擺飛揚,像一隻靈動的蝴蝶,揚起的風調皮地吹落了李娜手中為柳夢璃編織一半的茴香花環,那場景充滿了童趣。
通往溪邊的小徑是大自然的饋贈,兩側的繁花像熱情的主人,簇擁著每一個路過的人,爭奇鬥豔。紫雲英、蒲公英、野薔薇,她們爭奇鬥豔,將小徑鋪成一條絢麗的花毯,五彩斑斕。溪水清澈見底,倒映著藍天白雲,也倒映著少年們無憂無慮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陽光般燦爛。
邢洲和弘俊總愛蹲在溪邊比試打水漂,石子掠過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驚起蘆葦叢中的白鷺,那畫麵充滿了生機。而墨雲疏則抱著《唐詩三百首》,躲在迎客鬆斑駁的樹蔭下,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書頁上,她輕聲誦讀的模樣,宛如一幅靜謐的畫,讓人陶醉其中。
這一段時光,恰似陳紅主演的《大明宮詞》中展現的青春活力與純真美好,充滿生機,卻也帶著對未來未知的懵懂,如同一首悠揚的樂章,奏響在歲月的長河中。
記得有次暴雨突至,大家躲在溪邊的草棚裡,聽著雨聲,輪流講鬼故事,晏婷被嚇得鑽進李娜懷裡,如今想來,仍是嘴角帶笑,那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還有一回,蘇何宇從城裡帶回一盒彩色鉛筆,大家在溪邊的石頭上畫畫,把整個夏天都畫成了彩色,那些石頭,如今不知被溪水衝到了何處,就像他們散落天涯的友情,讓人感歎世事無常。
然今景依舊,伊人影無蹤。香消意難留,心冷似寒冬。
再次回到故鄉,霜降站在村口。山巒依舊連綿起伏,溪水仍在潺潺流淌,可曾經熱鬨的村莊卻陷入了死寂,如同被遺忘的角落。廢棄的香居老屋爬滿了野薔薇,褪色的春聯在風中簌簌作響,仿佛在訴說著往日的故事,那聲音如同悲歌。
她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尋找,卻發現那片熟悉的茴香田已被雜草吞噬,隻剩下幾株枯萎的根莖在風中搖曳,像無助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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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鬢角斑白的毓敏推著嬰兒車路過,兩人相顧無言,隻是機械地寒暄,那場麵充滿了尷尬。曾經在溪邊嬉鬨的少女們,如今四散天涯。晏婷在朋友圈發著海外代購廣告,言語間滿是對物質的追求,仿佛被金錢蒙蔽了雙眼;李娜的美容院開在城市的繁華地段,精致的妝容下,再也看不到當年的純真與熱情,恰似失去靈魂的軀殼。就像那消散在風中的茴香香氣,曾經濃烈的情誼也難以挽留,隻留下一顆如寒冬般冰冷的心,在歲月裡孤獨地徘徊,找不到方向。
白先勇筆下常現人事變遷的悲涼,在此處,故鄉的衰敗、故人的疏離,讓霜降深切體會到這種世事無常帶來的哀傷,曾經的親密無間,如今隻剩陌生與冷漠,讓人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