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星輝天際白,玫瑰花下倩影立。
林間陌上葉凝露,卻道少女殤懷淚。
天幕極東處,銀痕割裂夜的深綢。星輝碾作薄光,洇開魚肚白。霜降獨立於沉睡的玫瑰叢,單薄身影沒入未散的薄霧。
她垂首,凝視草尖一枚露珠——水晶牢籠裡囚著天光、葉脈與自己的倒影。指尖觸碰的刹那,寒氣刺穿記憶的繭。露珠碎裂,冷意沿指骨蜿蜒而下。
冰魄般的圓潤炸裂成千萬銀針,刺痛她蒼白的肌膚。這猝不及防的寒意,正是被封印的晨光在低語:你看,連最溫柔的囚籠都會突然反噬。
刹那間,似有另一隻溫熱的手掌,帶著令人心安的力度,無數次溫柔拂過她的臉頰,拭去那些滾燙的濕痕。那觸感如此真實,帶著生命的暖意,幾乎灼痛了她此刻冰冷的指尖。
他執草葉的手懸在半空,露珠在葉脈上顫巍巍地滾動,像少年藏在眼底的慌亂。溪流在石縫間低語,而他的嗓音比水更清亮:“阿霜,你瞧——”“這露水,是晨光吻過你睫毛時,遺落的珍珠。”指尖沁涼的觸感落在她眉心,他俯身時發梢掠過她的鼻尖,帶著青草與溪澗的腥甜。
“替我守著。”他未說完的半句,被露珠折射進她緋紅的耳廓。
“守?”她那時嬌嗔反問,尾音帶著蜜糖般的微顫。
“嗯,守你一世無憂,永如今朝。”他答得斬釘截鐵,眼神如磐石般堅定,仿佛那誓言能鑿穿時間的壁壘。那“珍珠”在她額上化開,一絲涼意滲入,卻在她心底點燃了不滅的暖火。露珠裡的倒影,曾盛滿少年純淨的諾言和晨光般無邪的期待。
那磐石般的誓言,終究被亂世碾成齏粉!記憶驟然撕裂,震耳廝殺聲如潮湧來。金鐵交擊的銳響撕扯神經,血腥氣化作冰冷鐵鏽,塞滿她的口鼻。
殤夏的脊背是她最後的壁壘。刀鋒撕裂皮肉的悶響炸裂靈魂,溫熱液體濺上臉頰。他身體劇震,被貫穿的胸膛緩緩沉落。那雙盛滿星光的眼眸,死死凝望她藏身的角落,燃燒著最後的牽掛與不甘。
火焰在絕望凝視中黯淡,凝固成永夜般的空洞。熱血浸透黃土,洇開比玫瑰更刺目的暗色,比他倒下的身影更易逝。
"殤夏——"
這一聲悲鳴撕裂時空,前世剜心之痛化作淬毒荊棘,瞬間穿透輪回的薄暮。她踉蹌後退,足下泥土崩裂成記憶的溝壑,接不住兩世血淚的重量。
白玫瑰在風中顫栗,花瓣上的露珠與淚水交融成血色琥珀——那是凝固的舊日傷痕。每一粒晶瑩都折射著前世剜心的畫麵,灼燒著每一寸不肯沉睡的記憶。
她看見自己的淚滲入大地,滋養出帶刺的玫瑰:紅是焚毀的誓言,白是碾碎的年華,每根尖刺都刻著命運猙獰的判詞。這滿園血色芬芳,不過是殤夏精魂在輪回中反複書寫的悼詞。
她終於明白,自己正立於前世墳塋之上,腳下每一朵玫瑰都在吮吸著她今生的淚、前世的血。而"殤夏"二字,早已成為貫穿兩世的最殘酷的讖語。
“霜兒?”
一聲微啞的驚喚,如羽拂過她將斷的心弦。霜降驀然抬眼,霧中身影悄然分開——那是踏朝露而來的夏至,晨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輪廓。
淚痕未乾的臉上,他目光如鎖,凝著化不開的疼惜與慌亂,似捧著驟然現出裂痕的稀世珍瓷。
“怎麼了?”夏至三步並作兩步搶到她麵前,聲音放得極輕,唯恐氣息稍重,便驚散了眼前這脆弱如風中殘燭的身影。他溫熱的手帶著晨風的微涼,已急切地撫上她冰冷潮濕的臉頰,笨拙而輕柔地試圖揩去那些連綿不絕的淚珠,仿佛在擦拭一件失而複得卻布滿裂痕的古玉。“誰欺負你了?還是哪裡不舒服?”那滾燙的淚灼燒著他的指尖,也烙鐵般燙在他的心上。
霜降的視線穿透那張與殤夏肖似的臉,直抵血火中湮滅的靈魂。前世的痛楚與今生的傳言絞作絕望的繩索,勒得她喉間發緊。她顫抖著搖頭,指尖深陷他衣襟,指節泛白:"你……要定親了?"聲音如碎瓷,剜心泣血。
寒風裡,她瑟縮如將墜的枯葉,往事與現世在眼底燒成灰燼。
夏至如遭雷殛,俊顏霎時蒼白,轉瞬化作赤紅。臂彎驟然收緊,將顫抖的她錮入胸膛,似要融作一體。"定親?無稽之談!"他齒關咬碎,聲若金鐵相擊,"夏至之心,豈容妄測?"灼熱的氣息拂過她冰涼的額角,每字皆似烙鐵灼心:"縱九霄仙娥臨凡,於我不過雲煙!唯你霜降,是吾畢生所係!"
誓言如熾炭墜入寒潭,蒸騰的白霧裹住霜降顫抖的軀體。她緊繃的骨骼在他懷抱裡寸寸酥軟,似凍土在破曉時分解凍。前世糾纏的驚惶,被這灼熱的臂彎擊碎成淚。她將臉埋進他起伏的胸膛,貪飲著久違的安定——像擱淺的船忽然觸到暗湧的暖流。
淚痕在衣襟上洇開,深色如一顆心:哀愁未散,卻已尋得歸處。
“可是……可是他們說……”霜降的聲音悶悶地從他懷裡傳出,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劫後餘生的脆弱,仿佛驚弓之鳥,餘悸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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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驟然斂聲,寒意森然:"毓敏?韋斌?或是李娜那張好事的嘴?"護犢般的銳利閃過眼底,旋即化作更深的憐惜。他捧起她的臉,迫她含淚對視:"霜兒,看好了。傷人非刀,而在執刀者與信刀者。"指腹摩挲著淚痕,如拭珍寶,"吾心昭昭,日月可鑒。縱桑田滄海,此誌不渝。"
他指節輕撫過她睫上懸而未落的淚,動作虔誠如供奉神跡,每個觸碰都似在書寫永恒的誓言。
霜降凝望著少年眼中那片熾熱的星海,倒映著她淚痕未乾的身影。前世殤夏與今生夏至的麵容在淚光中重疊,最終定格成眼前這個為她心碎的少年。盤踞心頭的惶恐如晨露遇陽,漸漸蒸騰消散。她唇角微揚,冰河初綻的細紋般脆弱,卻透著暖意。這刹那的轉變在夏至眼中勝過繁花怒放。他驀然釋然,眼底凝霜化作春水,俯身將誓言化作蝶吻,輕印在她微涼的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