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琪在牢房裡焦灼等待,外麵的定娘與眾人也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定娘清早起身,未見沈明琪蹤影,隻當她是心急鋪子生意,先去了炊煙閣。
可等她匆匆趕到炊煙閣,夥計們麵麵相覷,掌櫃的壓根兒就沒來過!
定娘心頭猛地一沉,這才驚覺事情不妙。
沈明瑜環顧四周,發現不僅沈明琪不見蹤影,連石頭也沒按時來做工,一股不祥的預感頓時攫住了她。
“周小娘,”她聲音發緊,“二姐姐和石頭都沒來,這,太蹊蹺了!我們是不是該,報官?”
幾人正六神無主地商議著,令言踏入了炊煙閣。
眾人隻當是尋常食客,忙上前致歉:“對不住客官,今日東家有事,暫不營業。”
令言略一拱手,目光掃過眾人,低聲道:“在下並非為食而來。沈明琪沈掌櫃,此刻正被關押在開封府大牢。”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靂!
定娘臉色“唰”地白了,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
她猛地抓住令言的衣袖,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官爺!求求您!讓我進去看看琪兒!就看一眼!”
令言不著痕跡地抽回手臂,麵露難色:“娘子誤會了,在下並非官差,也無權帶人探監。但請寬心,沈姑娘實屬無辜,料想不日便能脫身。”
言罷,他不再多留,轉身匆匆離去。
留下的人麵麵相覷,心亂如麻。
定娘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擔憂,對眾人道:“都彆慌!炊煙閣是琪兒的心血,不能垮了。你們照常備料、灑掃,開門迎客,穩住鋪子!其他的事,我來想法子!”
眾人見她神色堅決,隻得強打精神,各司其職去了。
定娘獨自站在略顯冷清的店堂裡,雙手無意識地緊緊握在一起摩挲著。
此刻她腦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便是沈惟清,她的丈夫,琪兒的爹爹。
沈明瑜看出定娘心思,輕輕走過去,握住她冰涼微顫的手,低聲道:“周小娘,您是想去求爹爹?可是,爹爹在朝中並無多少實權,我們也還不知道二姐姐究竟因為何事被抓,怕隻怕有心無力。”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琪兒在牢裡受苦,什麼都不做嗎?”定娘猛地抬頭,眼中含淚卻透著執拗,“就算隻有一線希望,我也得試試!”
沈明瑜見定娘心意已決,不再勸阻,反而貼近一步,輕聲說道:“周小娘,您此刻若去府裡,大娘子那關怕是難過。我知爹爹有個習慣,每日近晚時分,必會去南熏門附近的老杜茶坊小坐,飲一壺茶,您不如去那裡候著?”
定娘聞言,反手緊緊握住沈明瑜的手,聲音哽咽卻充滿感激:“明瑜,好孩子!謝謝你!謝謝你!”
定娘早早便候在了老杜茶坊最不起眼的角落,一盞粗茶涼了又續,目光卻如生了根般死死釘在茶坊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上。
日影西斜,華燈初上時分,沈惟清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口。
他步履從容,徑直走向慣常的靠窗雅座,與相熟的茶博士略一頷首,對方便心領神會:“沈大人安好,照舊龍團一壺?”
沈惟清微微頷首,正待落座,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個身影自角落陰影裡緩緩站起,向他走來。
待看清是定娘,他明顯一怔,身形頓住,眼中掠過一絲意外與不易察覺的複雜。
定娘在離他三步之遙處便停下腳步,深深福了一禮,姿態恭謹而卑微,低聲道:“主君萬福。”
沈惟清站起身來,伸出手來示意她坐下,定娘於是挪步至他對麵的座位邊緣,挨著凳子邊沿坐下,背脊挺得筆直,雙手緊緊交疊放在膝上。
未及開口,兩行清淚已無聲地滑過她蒼白的麵頰。
她慌忙用帕子掩住口鼻,強忍著喉間的哽咽,肩膀卻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沈惟清眉頭微蹙,身體略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問道:“定娘?你怎會在此?出什麼事了?”他的語氣帶著克製,但關切之意仍在字裡行間透出。
定娘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聲線,那聲音卻依舊帶著破碎的哭腔:“沈郎,求你救救琪兒!她如今身陷開封府大牢了!”
抬起婆娑淚眼,滿是哀求,“妾不敢求彆的,隻求主君設法讓妾身能去牢裡瞧她一眼,看她是否安好,妾身這心裡,實在……”
話未說完,淚又如斷線珠子般滾落。
沈惟清聞言,瞳孔驟然一縮,臉上那點從容瞬間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震驚與難以置信。
他身體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什麼?琪兒進了大牢?這從何說起?她一個閨閣女子,素日隻在炊煙閣打理生意,怎會惹上牢獄之災?可是,可是卷入了什麼官司?或是鋪子裡的課稅未清?”
他腦中飛快地閃過最可能的緣由。
定娘搖了搖頭,道:“鋪子裡的賬是琪兒親自管著,不會有差錯,如今,就是不知她是卷進了什麼官司裡,竟無人知曉。”
沈惟清道:“好,我知道了,我會找昔日的同窗們打聽一番,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話頭一轉,沈惟清的聲音低沉了些,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關切:“你,在外麵可還過得去?”
定娘微微垂首,雙手依舊緊攥著膝上的帕子,聲音輕而柔順:“勞主君記掛,自琪兒那回撞傷了頭,醒來後著實消沉了好些日子。後來,”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字句,“後來宅子被收,為了贖回宅子,手頭也緊巴得很,實在是沒了退路。琪兒這孩子,硬是咬牙撐了起來,又開了炊煙閣。所幸,她倒真把那鋪子料理得井井有條。”
定娘的話語裡沒有半句提及沈惟清,卻讓他不敢抬頭直視定娘。
定娘見沈惟清麵有愧色,道:“當年的事,我知道主君的難處,也從不曾有過埋怨,隻是苦了琪兒這孩子跟著受苦,她到底也是沈府千金,萬望主君能垂憐這孩子。”
沈惟清鄭重頷首,道:“你放心,我一定儘力打聽,你安心等我消息。”
定娘得了沈惟清的承諾,沒有多停留,起身福了一禮,便離開了茶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