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癱坐地上,形神枯槁。
沈明琪緩步走到她的跟前,聲音裡帶著一絲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她即惱怒師師的所作所為,又惋惜她今後的下場。
“你若不這麼爭強好勝,不擇手段,也不會一步步陷入如今的這般境地!”
師師倔強地抬起頭,昔日明媚的眼眸如今滿是蒼涼。
“年輕時,我也是容色動京華,同我同一時期進入石府的女子,一個個都被打發了出去,唯有我,員外都不曾提要送我出府!”
一想起從前的風光,她臉上的神情也鬆弛了下來。
“年輕鮮嫩的麵孔可真多啊!石府年年都有新人進來,色衰而愛馳,我想讓郎君知道,我師師除了美麗的麵孔,更能為郎君解憂,畢竟知己難求!如此,我便能在這石府裡頭終老!”
抱著這個念想,她才一直處處爭先,更加不願意落後於人。
現在回頭想想,卻是如此的可笑!
石員外根本就沒有當她是什麼知己紅顏,她與其他人一樣,都是一枚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罷了。
沈明琪默然。
爭強本沒錯,隻是,她不該用這種觸犯律令的方法。
沈明琪轉身回到了蕭鐸身側。
蕭鐸與她目光交彙的一瞬間,已經了然於心。
“回去吧。”他低聲說道。
沈明琪一臉驚訝,抬眸說道:“怎麼,你不打算將人帶走嗎?”
蕭鐸唇角微揚,衝她一笑:“早看出來你的心思了,你若真想依法究辦,直接去上報開封府不是更方便,又何須特意將我尋來,還讓我隻身前來!”
沈明琪一聽,眼底頓時漾開明媚笑意。
這個蕭鐸,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他。
沈明琪的確沒想將師師法辦。
畢竟,若真告到了開封府,老韓也難逃罪責!
雖說犯了錯應該要承擔罪責,但動輒便是抄家流放,刑罰未免過重。
不免矯枉過正。
她今日特意請動蕭鐸這尊“大神”,也不過是像借他的赫赫威名,實則是行狐假虎威之事。
唯有讓這些人親眼見識、心生畏懼,捏住切實的把柄,他們日後才不敢再輕舉妄動。
既然目的已達成,沈明琪也不像再逗留。
二人行至門前,蕭鐸並未立即開門,而是抬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玄色大氅。
帶著體溫的厚重氅衣輕輕落在沈明琪肩頭,將她纖細的身形裹住,領口處細軟的絨毛蹭著她的下頜,還沾染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
沈明琪微微一怔,抬眼望去。
蕭鐸卻已若無其事地抬手,“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冬日寒冷的空氣瞬間湧入,而他側身讓她先行,自己則護在其後,一同步入門外漸亮的天光之中。
蕭鐸將沈明琪送至樊樓門前時,樓中早已喧囂鼎沸。
樓中人流如織,笑語喧嘩,蒸騰的熱氣裹著酒香食味飄散在暖洋洋的空氣中,一派人間煙火。
令言正靜候在門前。
他一見沈明琪身披他家大人的那件玄色暗紋大氅,眼中掠過一絲訝異,但很快便低眉斂目,隻作未見。
沈明琪一踏入樊樓門檻,暖意便撲麵而來。
馬兒的嘶叫聲引得她回過身來。
蕭鐸已翻身上了馬,隻於鞍上朝她微微頷首告彆,便要引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