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省廳物證分析中心的高強度工作持續了整整三天。青銅鑰匙上那複雜到令人絕望的微觀紋路和神秘的量子點，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謎團，消耗著所有技術專家和卜皓的心力。進展緩慢，而趙東陽那歇斯底裡的詛咒和“盤古無處不在”的威脅，如同無形的陰霾，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卜皓從分析中心出來時，已是深夜十一點。冬夜的寒風如同冰冷的刀子，刮過空曠的省廳大院。他裹緊了身上單薄的黑色呢子大衣，卻感覺不到多少暖意。連續高強度地使用“信息洪流感知”異能去嘗試解讀鑰匙上那些古老而晦澀的信息碎片，帶來的不僅是精神上的極度疲憊，更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是與“盤古”殘留意誌接觸後的精神汙染，如同跗骨之蛆，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
他掏出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得他眯了眯眼。幾十條工作信息和未接來電，唯獨沒有那個熟悉的號碼。手指在“蘇小晴”的名字上懸停了幾秒，最終隻是疲憊地按滅了屏幕。上次見麵是什麼時候？一周前？還是更久？隻記得是在醫院，她手臂的傷口剛剛拆線，自己隻在病房待了不到二十分鐘，就被一個緊急電話叫走。她當時沒說什麼，隻是安靜地看著他，眼神裡有擔憂，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家，位於市局老家屬院頂樓的一套兩居室。樓道裡昏暗的聲控燈隨著腳步聲亮起，又在他掏出鑰匙時熄滅。打開門，一股熟悉的、混合著淡淡消毒水味的冷清氣息撲麵而來。沒有預想中溫暖的燈光，也沒有飯菜的香氣。客廳裡一片漆黑，隻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將微弱的光線投射進來，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
他摸索著打開玄關的燈。橘黃色的燈光驅散了門口的黑暗，卻更顯得屋裡空曠寂靜。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本翻開的《地質構造與礦產分布》，旁邊是一隻印著小熊圖案的馬克杯，裡麵殘留著一點褐色的茶漬，已經乾了。那是蘇小晴的書和杯子。
卜皓的目光落在廚房門口。冰箱門上，貼著一張淡黃色的便利貼。他走過去，撕下來。上麵是蘇小晴清秀卻帶著一絲潦草的字跡：
“皓：
省地質局緊急野外勘察任務，去雲嶺西麓斷層帶，預計一周。
湯在鍋裡，熱一下再喝
注意休息，彆熬太晚。
晴。
即日”
落款是三天前。
卜皓捏著那張小小的紙條，站在原地，久久未動。便利貼的邊緣有些卷曲，似乎被水汽浸過又乾了。他仿佛能看到她匆匆寫下這些字時的樣子，帶著工作被突然打斷的急促，也帶著對他獨自在家的擔憂。一種混合著愧疚、心疼和深深疲憊的情緒，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幾乎將他淹沒。
他默默走進廚房。打開老式的燃氣灶，幽藍色的火苗跳躍起來。揭開灶台上那個沉甸甸的紫砂湯鍋蓋子，一股濃鬱的、帶著藥材清香的雞湯味道瞬間彌漫開來，驅散了廚房的冷清。湯還剩下大半鍋，表麵凝結著一層金黃色的油脂。湯裡沉著幾塊雞肉，還有她特意放的黨參、黃芪和幾顆紅棗。
熱湯的蒸汽氤氳了他的鏡片。卜皓盛了一碗，端到客廳。他坐在冰冷的沙發上，沒有開大燈，就著窗外微弱的光線，一口一口地喝著。湯已經熱過頭了，有點鹹，黨參的味道也有些重，遠不如她平時煲的火候恰到好處。但這碗在鍋裡放了三天、味道已經不那麼完美的湯，此刻卻像一股暖流，帶著她留下的氣息，固執地穿透了他被冰冷安僵和異能反噬包裹的堅硬外殼，溫暖著那顆早已被疲憊和沉重壓得麻木的心臟。
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是秦武發來的加密簡報，關於對七十年代雲州重大工程的初步篩查結果，信息量巨大，需要他儘快審閱。
卜皓放下湯碗，拿起手機，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劃過。工作的重壓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又將那點難得的暖意衝散。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情緒壓下，點開了那份冗長的文件。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據，瞬間占據了他所有的視野。
客廳裡，隻剩下湯碗上嫋嫋升起的熱氣，和他對著手機屏幕凝重的側臉。家的溫度，短暫地停留在一碗殘湯裡，而門外的風暴，正裹挾著“盤古”的陰影，步步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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