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放下王援朝的電話，辦公室門又被敲響。省財政廳廳長李向前和審計廳廳長孫正明聯袂而至。兩人臉上都帶著凝重之色，顯然都接到了鄭書記辦公室的指示。
“卜秘書長，星洲這份報告，壓力山大啊！”李向前一進門就苦笑著搖頭，將一份初步擬定的審計核查人員名單遞給卜皓，“這是我和孫廳長緊急碰頭後擬定的名單，都是業務骨乾，政治可靠，嘴嚴。”
卜皓接過名單快速掃了一眼，點點頭：“很好。李廳，孫廳，這次核查，意義重大。表麵是幫助星洲理清家底、找出自救路，但核心任務有三個：第一，核實土地出讓金收支的真實性，特彆是報告中流拍地塊是否存在貓膩；第二，深挖南郊保障房項目的資金鏈，每一筆大額支出都要追查去向，搞清楚錢到底去哪兒了！第三，全麵評估星洲真實的財政承受能力和風險爆發點。”他目光銳利地看著兩位廳長，“核查過程中，可能會遇到阻力甚至誤導，請兩位務必叮囑工作組，堅持原則，實事求是，敢於碰硬！所有發現的重要線索和疑點，第一時間形成專報，直接報給我和鄭書記！”
李向前和孫正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決心。李向前挺直腰板：“請秘書長放心！財政廳保證完成任務！工作組由我廳張副廳長親自帶隊，審計廳劉處長配合，明天一早就出發！”
“審計廳全力配合，確保查深查透！”孫正明也沉聲表態。
送走兩位廳長，卜皓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短短半天，常委會的硝煙未散，星洲的火藥桶引信已燃，輿論的暗戰悄然打響，調查的刀鋒已然出鞘。他感覺自己像站在一個巨大的風暴眼中心，四麵八方都是洶湧的暗流和呼嘯的狂風。
他拿起手機，再次點開那條匿名短信。“人需慎查……”這四個字，如同幽靈般在他腦海中盤旋。錢衛東？星洲市委書記周國華？市長李衛東？還是……隱藏在更深處的大魚？
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起，是秘書小陳：“秘書長，沈幼楚主任的電話，一線，說有初步進展。”
卜皓精神一振，立刻抓起聽筒：“沈主任！”
“卜秘書長，”沈幼楚清冷的聲音傳來，背景是輕微的機器運行嗡鳴，“‘天樞’模型第一階段推演有了初步結論，部分結果……非常值得警惕。”
“請講！”卜皓的心提了起來。
“第一，關於土地流拍。”沈幼楚語速平穩，但內容卻如驚雷，“模型對您懷疑的那兩宗核心地塊東新區a07、濱江新城b12）進行了敏感性分析。結果顯示：如果這兩塊地不存在人為操縱的‘假流拍’，而是按照當前市場合理估值模型基於周邊可比地價及開發潛力測算）成功出讓，星洲本年度財政缺口將從報告的245億，大幅縮減至約140億左右！這個缺口，通過其自身加速盤活存量資產、壓縮非剛性支出等措施，在省裡適度協調周轉下，是具備可控化解可能的。”
卜皓眼神驟然銳利！果然！那245億的驚天缺口，水分極大！是有人刻意誇大了危機！
“第二，南郊保障房項目資金鏈追蹤。”沈幼楚的聲音多了一絲冷意，“模型逆向追蹤了所有可獲取的公開及半公開資金流數據包括財政專項、城投債募集、預售監管賬戶）。發現一個顯著異常：在該項目主體工程接近封頂、資金需求最大的關鍵節點約半年前），有一筆總額18.5億元的城投債募集資金，本應定向劃入項目共管賬戶，但資金流向顯示，該筆巨款在進入星洲市城投公司賬戶後，並未全額轉入項目賬戶。其中，有高達12億元，在短時間內通過一係列複雜的關聯公司轉賬操作，最終流入了注冊地在鄰省自貿區的一家名為‘鼎晟資本’的私募基金賬戶。該基金背景複雜，初步穿透顯示其實際控製人與星洲本地知名地產商‘宏遠集團’存在隱秘關聯。而宏遠集團的董事長錢宏，正是星洲市副市長錢衛東的親弟弟！”
“錢衛東！”卜皓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12億！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挪用，而是赤裸裸的巨額資金侵占！南郊項目的停工，數萬回遷戶和購房者的煎熬，根源竟在這裡！這背後，僅僅是錢衛東個人膽大包天？還是……有更高層的人物在默許甚至授意？
“第三，壓力測試。”沈幼楚繼續道，“在設定‘省裡堅持政策不放鬆’和‘省紀委介入調查’兩個強約束條件下，模型推演顯示：星洲市真實的財政承受能力極其脆弱。最危險的風險點在三個月後！屆時將有一筆總額83億元的城投債本息集中到期該債券同樣以南郊項目未來收益為主要償債來源）。以星洲當前的真實財力和融資環境在高壓調查下必然惡化），幾乎不可能按期兌付！一旦違約，將直接觸發報告中所描述的金融恐慌和社會動蕩連鎖反應！模型給出的高風險預警區域，也集中在南郊項目工地周邊及城投公司所在地。”
三個月！83億！卜皓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時間比他想象的更緊迫！張為民係拋出這份“求援”報告，不僅是要挾，更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倒計時！他們算準了省裡在巨大維穩壓力下可能被迫妥協的時間窗口！
“沈主任，結論清晰，指向明確！至關重要！”卜皓沉聲道，“請繼續深化模型推演，特彆是對‘鼎晟資本’和‘宏遠集團’的資金網絡進行深度挖掘，尋找更多關聯證據！同時，嚴密監控星洲城投債二級市場波動情況！”
“明白。數據挖掘正在進行，監控已部署。”沈幼楚利落地回應。
放下電話，卜皓感覺手心有些微汗。沈幼楚的模型如同x光機，瞬間照出了星洲危局腐爛的病灶——錢衛東兄弟的貪婪，以及那懸在頭頂、滴答作響的83億違約炸彈！調查的刀鋒，已經有了最明確的指向！但如何精準地切下去，既不提前引爆風險，又能將蛀蟲連根拔起？
他拿起筆，在便簽紙上重重寫下兩個名字：錢衛東！鼎晟資本宏遠集團！
風暴眼中心，卜皓的目光穿透辦公室的窗戶，仿佛已看到星洲上空密布的陰雲。刀已出鞘，目標鎖定，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而那條神秘的短信，此刻更像一個無聲的見證者，預示著星洲的水下，還藏著更多擇人而噬的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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