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的陽光斜斜照進潼關主城,將青石板路染成溫暖的金色。安守忠的親衛們正扛著搶來的綢緞,吆喝著穿過十字街口,綢緞的邊緣拖在地上,被馬蹄踩出肮臟的褶皺。一個滿臉橫肉的士兵抱著個描金漆盒,從當鋪裡衝出來,盒蓋沒蓋嚴,滾出幾枚開元通寶,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都給老子輕點!”安守忠騎在馬上,對著亂哄哄的士兵們吼道,眼睛卻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酒樓。那酒樓的幌子上寫著“醉仙樓”三個大字,二樓的窗欞還半開著,裡麵隱約能看見散落的酒壺和菜肴,顯然是唐軍倉促撤離時留下的。
他翻身下馬,一腳踹開酒樓大門,迎麵撲來濃鬱的酒香。大堂裡的八仙桌上,還擺著半隻烤雞和一壺沒喝完的西鳳酒,雞油凝固在盤子邊緣,像塊琥珀。安守忠抓起雞腿就往嘴裡塞,油膩的汁液順著下巴往下淌,滴在胸前的鎧甲上。
“將軍,樓上有好東西!”親衛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安守忠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二樓,隻見靠窗的雅間裡,一個描金的木箱敞開著,裡麵堆滿了珍珠和瑪瑙,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他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伸手抓起一把珍珠,任由它們從指縫間滑落,發出悅耳的聲響。
“這些都是老子的!”他狂笑著將珍珠塞進懷裡,腰間的彎刀因為動作幅度過大,撞到了桌角,發出“哐當”一聲。這聲響在混亂的街道裡微不足道,卻驚動了隔壁房間的動靜——那裡藏著兩個夜影衛的密探,正用銅管監聽著外麵的動向。
密探甲輕輕轉動銅管,將安守忠的笑聲和士兵們的呼喝聲清晰地傳向西側山腰。他的同伴則握緊了藏在袖中的信號彈,隻等山腰傳來指令,就點燃預設在酒窖裡的炸藥。
街道上的混亂愈演愈烈。河東軍的士兵們像蝗蟲過境,衝進每一間敞開的房屋,將能搶走的東西洗劫一空。有人拖著尖叫的民女往巷子裡鑽,有人用刀劈開糧店的櫃台,抓出大把的銅錢往兜裡塞,還有的甚至爬上屋頂,拆起了瓦片——據說唐軍喜歡把金銀藏在房梁上。
一個瘸腿的老兵拄著搶來的長矛,一瘸一拐地走進藥鋪。他的腿在上次攻城時被鉛彈打中,潰爛的傷口散發著惡臭。藥鋪的貨架被推倒,草藥散落一地,他卻在角落裡發現了個小陶罐,裡麵裝著黑乎乎的藥膏,標簽上寫著“金瘡藥”三個字。
“總算能治治這破腿了。”老兵咧開沒牙的嘴笑了,渾然不知這藥膏是夜影衛特意準備的——裡麵摻了巴豆粉,非但治不好傷,還會讓傷口潰爛得更快。
此時的城門處,後續的河東軍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入。安慶緒的五千親衛組成人牆,試圖維持秩序,卻被瘋狂往裡擠的士兵推得連連後退。一個扛著雲梯的小隊為了搶道,和騎兵們吵了起來,長矛和馬刀在空中揮舞,差點當場火並。
沒人注意到,街角的鐘樓裡,一個穿著灰布衫的“民夫”正透過窗縫,默默數著進城的人數。當最後一個河東軍士兵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時,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銅哨,輕輕吹了一聲。
哨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卻精準地傳到了西側山腰。
……
易林的令旗在山腰指揮台上劃出銀弧的瞬間,藏在鐘樓裡的密探猛地拉動了連接引線的繩索。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首先從東側城牆傳來。早已埋在城牆根基裡的三十箱炸藥同時引爆,整段城牆像被巨斧劈過,青石砌成的垛口轟然坍塌,碎石混著燃燒的木屑傾瀉而下,形成一道滾燙的泥石流。
正在攀爬城牆的河東軍士兵們甚至來不及尖叫,就被埋在了石堆下。最前排的二十架雲梯像玩具般被掀飛,連同上麵的士兵一起砸向街道,將下麵擁擠的人群砸得血肉模糊。一個剛爬上垛口的士兵被氣浪掀到半空,身體在空中劃過道詭異的弧線,重重摔在安慶緒的白馬前,腦漿濺滿了雪白的馬麵。
安慶緒從馬背上摔下來的瞬間,還以為是地震了。他趴在地上,感覺整個地麵都在劇烈顫抖,耳朵裡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見,隻能看見漫天飛舞的碎石和火焰,像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將軍!”親衛們撲過來想扶他,卻被第二波爆炸的氣浪掀翻。
西側街道的地下突然裂開道巨大的口子,寬約三丈,深不見底。這是唐軍工兵營連夜挖掘的陷阱,底部插滿了削尖的圓木,上麵用木板和稻草偽裝,看起來和普通路麵沒兩樣。此刻木板被炸得粉碎,正在街道中央狂奔的騎兵們猝不及防,連人帶馬墜入深淵。
慘叫聲從裂縫深處傳來,混雜著骨骼被圓木刺穿的脆響。有個騎兵僥幸抓住了裂縫邊緣的石塊,掙紮著想爬上來,卻被上麵掉落的戰馬砸中,再次墜入黑暗。裂縫兩側的士兵們嚇得連連後退,卻被後麵湧來的人推搡著往前,不少人失足滑落,裂縫很快被不斷墜落的人馬填滿,變成道流淌著血的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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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繼續炸!”易林站在指揮台上,任憑飛濺的碎石落在肩頭,聲音裡帶著金屬般的冷硬。
藏在酒窖、糧倉和民房裡的炸藥包接連引爆,整個潼關主城變成了爆炸的海洋。醉仙樓的二樓率先坍塌,安守忠和他的親衛們被埋在瓦礫下,慘叫聲被橫梁斷裂的巨響吞沒。藥鋪裡的老兵剛把“金瘡藥”塗在腿上,就聽見頭頂傳來轟鳴,整間屋子像被巨人搖晃的搖籃,他抱著頭蜷縮在牆角,看著藥架上的陶罐紛紛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十字街口的爆炸最為慘烈。那裡埋著五十箱炸藥,是整個計劃的核心。爆炸掀起的氣浪將周圍的房屋全部掀翻,形成個直徑五十丈的巨坑,坑底的火焰竄起三丈高,將附近的士兵活活燒成了焦炭。僥幸沒被直接炸死的人在火海裡奔跑,身上的衣服和鎧甲都在燃燒,發出“嗞嗞”的聲響,像串移動的火把。
混亂中,有人試圖往城外跑,卻發現城門處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第三波爆炸專門針對城門設計,巨大的氣浪將擠在門口的士兵掀飛,後續的人又被前麵的屍體堵住,進退不得。鉛彈組成的彈幕從兩側山腰射來,像割麥子般將擠成一團的士兵成片放倒。
“是陷阱!快跑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徹底點燃了恐慌的引線。
河東軍的士兵們像沒頭的蒼蠅,在火海裡四處亂撞。有人朝著西門跑,卻被突然坍塌的房屋擋住去路;有人想往東門衝,卻被不斷墜落的碎石砸倒;還有的乾脆跳進護城河,卻發現河水早已被炸藥汙染,又黑又臭,剛遊了沒幾步就嗆得暈了過去。
安守忠從醉仙樓的廢墟裡爬出來時,半個身子都被埋在瓦礫下。他的左臂不翼而飛,鮮血汩汩地從傷口湧出,染紅了身下的碎磚。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眥欲裂——曾經繁華的街道變成了燃燒的廢墟,他的親衛們像螻蟻般被火焰吞噬,那些剛才還在歡呼的士兵,此刻都在發出垂死的哀嚎。
“殺出去!給我殺出去!”他嘶吼著拔出腰間的彎刀,卻因為失血過多,身體晃了晃,又重重摔在瓦礫堆裡。
……
“火槍營,齊射!”李晟的吼聲在硝煙中炸響。
西側山腰的五千名火槍兵同時扣動扳機,鉛彈組成的彈幕在陽光下劃出密集的銀線,像突然掀起的金屬暴雨,精準地覆蓋了城門區域。
擠在門口的河東軍士兵成片倒下,前排的人剛被鉛彈擊穿胸膛,後麵的人就被推搡著踩上來,很快又被下一輪齊射放倒。屍體層層疊疊地堆積起來,很快堵住了城門的大半,隻剩下窄窄的縫隙,像道淌血的傷口。
王小石頭趴在第三排,槍管穩穩地架在草堆上。他的瞄準鏡裡,一個扛著狼頭旗的騎兵正瘋狂地揮舞旗幟,試圖組織抵抗。鉛彈飛出的瞬間,他看見那麵旗幟猛地倒下,騎兵的身體晃了晃,從馬背上栽了下來,鮮紅的血濺在灰白的旗幟上,像朵突然綻放的花。
“中了!”他興奮地喊道,手指卻迅速開始裝填彈藥。槍管的溫度已經很高,燙得他手心發疼,但動作絲毫沒有放慢——這是易林特意訓練的速射技巧,要求每人每分鐘至少完成三次裝填。
第二排的火槍兵已經完成裝填,李晟的令旗再次落下。又是一輪密集的鉛彈傾瀉而下,將試圖從屍體堆上爬過去的士兵打成了篩子。一個穿著鐵甲的千夫長舉著盾牌,以為能擋住鉛彈,卻被三顆同時命中的子彈擊穿盾牌,胸前出現三個血洞,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三段射!保持火力!”李晟的吼聲從未停歇,他的鎧甲上沾著飛濺的血汙,眼睛卻亮得驚人。望遠鏡裡,城門處的敵軍已經徹底崩潰,沒人再試圖抵抗,隻顧著踩著同伴的屍體往城外爬,像群被趕入絕境的蟑螂。
南側山腰的佛郎機炮也開始發威。十二門火炮輪流射擊,實心彈呼嘯著穿過街道,將試圖逃竄的士兵連人帶馬撞飛;霰彈則在密集的人群中炸開,鉛彈和鐵砂像天女散花般散落,每一發都能造成成片的殺傷。
一門佛郎機炮的炮手興奮地喊道:“將軍!打中了他們的火藥桶!”
李晟舉鏡望去,隻見東門附近的巷子裡,一個背著火藥的小隊被霰彈擊中,引發了連環爆炸。氣浪將半個街區的房屋都掀翻了,火焰竄起十丈高,照亮了半邊天空。
此時的城內,幸存的河東軍士兵們還在火海裡掙紮。有人躲在斷牆後,對著山腰的方向放箭,卻連火槍兵的衣角都碰不到;有人試圖從民房的地窖裡挖通道逃跑,卻被夜影衛預先埋設的炸藥炸得粉身碎骨;還有的乾脆扔掉武器,跪在地上哭喊著求饒,卻被後續的鉛彈打成了肉泥。
那個瘸腿的老兵癱在藥鋪的角落裡,腿上的傷口因為巴豆粉的作用,已經潰爛得露出了骨頭。他看著同伴們一個個倒下,突然抓起身邊的長矛,朝著山腰的方向爬去。沒爬幾步,一顆流彈就擊穿了他的後腦勺,鮮血和腦漿濺滿了散落的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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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慶緒被親衛們從地上架起來時,右肩的骨頭已經斷了。他的鎏金鎧甲被氣浪掀飛了半邊,露出裡麵滲血的皮肉,華貴的絲綢戰袍被燒得殘缺不全,沾滿了塵土和血汙。
“撤退!快撤退!”他嘶吼著,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讓後麵的人頂住!我們從西門突圍!”
親衛們架著他,踉踉蹌蹌地往西門方向跑。沿途的景象讓安慶緒心如刀絞——他的士兵們像被趕殺的牛羊,在火海裡四處逃竄,而他卻無能為力,隻能像條喪家之犬,在親衛的掩護下狼狽奔逃。
“將軍!西門被堵死了!”一個親衛從前麵跑回來,臉色慘白,“唐軍的火槍隊封鎖了街道,根本過不去!”
安慶緒猛地推開親衛,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果然,西門方向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火槍兵正穩步推進,鉛彈像雨點般落下,將試圖靠近的河東軍士兵一一放倒。街道中央的屍體堆得像座小山,上麵插著麵“鎮海軍”的旗幟,在硝煙中獵獵作響。
“往北!從城牆的缺口出去!”安慶緒指著北側的一段矮牆——那裡在爆炸中坍塌了一角,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