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睜開眼,意識像是沉在冰水裡剛被打撈上來,每一寸神經都在發出澀澀的抗議。他正蜷縮在半透明的花苞裡,淡金色的脈絡在花瓣內側緩緩流動,卻透著一股瀕死的滯澀。鼻尖縈繞著熟悉的共生樹清香,但仔細分辨,那香氣裡竟摻著類似枯枝敗葉的腐朽味,像是盛夏驟雨前被悶壞的草木氣息。
“瑤瑤?”他試探著開口,喉嚨乾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指尖傳來的觸感讓他心頭一緊——本該充盈著混沌道韻的靈根,此刻竟像凍裂的湖麵,密密麻麻的裂痕爬滿了整條手臂,泛著不祥的灰白。他掙紮著想要撐起身體,每動一下,那些裂痕就發出細碎的“咯吱”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碎。
隔壁的花苞傳來輕微的響動,蘇瑤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還裹著幾分江南水鄉特有的軟糯尾音:“阿宇...我動不了...”林宇轉頭望去,隻見蘇瑤正蹙著眉嘗試凝聚靈力,她指尖本該織就萬千文明圖景的“文明織錦術”,此刻隻能勉強托起三縷微弱的白光,像風中殘燭般隨時可能熄滅。她素白的裙擺上,那些象征著不同文明印記的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色彩,就像被雨水衝淡的墨跡。
兩人對視的瞬間,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驚駭。這種靈脈儘鎖的感覺陌生又恐怖,就像身體裡運轉了十幾年的星辰突然停擺。林宇記得清清楚楚,他們上次進入共生樹休眠時,他的混沌靈根剛突破第七重境,蘇瑤的織錦術更是能引得百族文明印記共鳴,怎麼短短數月,竟衰敗至此?
“滋啦——”頭頂傳來細微的碎裂聲,像是玻璃被凍裂。林宇猛地抬頭,心臟驟然縮緊——共生樹頂端那朵象征著萬族命脈的鴻蒙之花,此刻正以驚人的速度枯萎。絢爛的七色花瓣一片片失去光澤,邊緣卷曲發黑,那些流轉在花瓣上的文明符文像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消散時發出細碎的劈啪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怎麼會這樣...”蘇瑤的聲音帶著顫抖,她下意識地抬手想要觸碰那些凋零的花瓣,卻被一層無形的屏障彈開。指尖殘留的冰涼讓她渾身一顫,“阿宇,這不是正常的休眠周期...”
話音未落,一道銀灰色的身影如流光般落在花苞前的枝椏上。來者身形纖細,通體覆蓋著類似鱗片的半透明甲胄,頭部卻像是由無數細小的齒輪構成,轉動間發出精密的哢嗒聲。這是矽基文明的使者爻嬰,負責記錄共生樹的每一次脈動。
但此刻,爻嬰頭部的齒輪轉動得異常急促,發出的聲響帶著明顯的焦慮:“林宇使者,蘇瑤使者,你們不該蘇醒的。”他的電子合成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讓氣氛瞬間凝重如鐵,“三日前,西荒斷塵穀出現未知能量體,我們稱之為‘虛無之影’。”
林宇的心猛地一沉:“虛無之影?”
“它所過之處,靈脈儘毀,化為飛灰。”爻嬰的齒輪轉動得更快了,“首個覆滅的是石精族,整個族群連同棲息地在一夜之間消失,隻留下聖碑殘骸。”
蘇瑤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石精族?可是那個在鴻蒙公約上第一個按下共生印記的石精族?”她的聲音都在發顫,石精族與共生樹的羈絆最深,他們的聖碑更是蘊含著維持靈脈平衡的關鍵能量,“聖碑...聖碑怎麼了?”
爻嬰的頭部微微傾斜,似乎在調取記憶庫中的影像:“聖碑主體已化為粉塵,僅存的碎片上,共生印記被啃噬成特殊符號。經比對,與前作火星遺跡中發現的‘歸零者’符號完全一致。”
“歸零者!”林宇猛地攥緊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這個符號他刻骨銘心,當年在火星遺跡與熵寂教團決戰時,對方旗艦上就布滿了相同的符號。那些狂熱的教徒堅信宇宙終將回歸虛無,為此不惜毀滅無數文明,“這不可能...熵寂教團不是已經覆滅了嗎?”
“目前無法確定關聯性。”爻嬰的齒輪停頓了一下,“但可以確認的是,虛無之影正在以斷塵穀為中心擴散,共生樹的靈脈枯竭正是由此引發。你們的靈根異常,恐怕也與此有關。”
林宇低頭看向手臂上的裂痕,那些蛛網般的紋路似乎在聽到“虛無之影”四個字時,竟微微蠕動起來,帶來一陣鑽心的刺痛。他強忍著不適,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裂痕邊緣,那裡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混沌道韻。
旁邊的蘇瑤突然輕呼一聲,林宇連忙轉頭,隻見幾片枯萎的樹葉正從上方飄落,其中一片恰好落在她的花苞邊緣。那葉子早已失去生機,呈現出死灰般的顏色,葉脈處甚至能看到細小的空洞,像是被什麼東西蛀空了。
蘇瑤下意識地想要拂開枯葉,林宇卻突然按住她的手。他盯著那片枯葉,眼神銳利如鷹:“彆動。”他緩緩抬起布滿裂痕的手指,指尖凝聚起僅存的一絲混沌道韻,在枯葉表麵緩緩勾畫起來。那是一個極其古老的卦象,線條扭曲卻蘊含著奇特的韻律,正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未濟卦”——火水未濟,陰陽不交,萬物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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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瑤不解地看著他,爻嬰也停下了齒輪轉動,頭部微微前傾。就在林宇的指尖離開枯葉的瞬間,奇跡發生了——那片死灰般的枯葉竟泛起淡淡的綠意,枯萎的邊緣緩緩舒展,甚至在中央位置冒出了半朵含苞待放的靈花,雖弱小卻充滿生機,散發出微弱的清香。
“這...”爻嬰的電子音第一次出現了波動,“混沌道韻竟能對抗虛無之力?”
林宇盯著那半朵靈花,眉頭卻皺得更緊:“隻是暫時的。”他能感覺到靈花內部的生機正在快速流逝,“我的道韻隻能激發它殘存的生命力,無法根治。”但這至少證明,虛無之影並非不可對抗。
就在這時,一陣慌亂的鳥鳴聲從上方傳來。幾隻羽翼未豐的幼鳥跌跌撞撞地從更高的枝椏墜落,它們的羽毛失去了往日的光澤,翅膀上甚至能看到半透明的虛無絲縷,正不斷蠶食著它們的生命力。幼鳥們發出淒厲的啾鳴,在空中胡亂撲騰,眼看就要墜入下方的靈脈深淵。
“小心!”蘇瑤驚呼著探出身子,想要接住幼鳥。但她剛一動,腳踝處就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林宇低頭看去,隻見幾縷灰黑色的絲縷正纏繞在她的腳踝上,所過之處,裙擺上的文明印記瞬間黯淡。
“彆動!”林宇想要上前,卻被爻嬰攔住。
“虛無絲縷會傳染。”爻嬰的齒輪轉動得異常嚴肅,“強行接觸隻會加速靈根衰敗。”
蘇瑤卻沒有理會,她看著那些驚慌失措的幼鳥,眼中閃過一絲憐惜。這些是翼族的孩子,翼族聖女風吟是她們最好的朋友。她深吸一口氣,忽然輕輕哼唱起來。那是一首古老的歌謠,用軟糯的江南方言唱出,正是《詩經》裡的《小雅?鹿鳴》:“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她的聲音清澈溫潤,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柔和韻律,像春日細雨般灑落。奇妙的是,隨著歌聲響起,那些慌亂的幼鳥漸漸平靜下來,撲騰的翅膀也穩定了許多。更令人震驚的是,當歌謠的尾音落下時,幼鳥們齊聲發出清亮的鳴叫,聲波形成肉眼可見的漣漪,竟精準地震在了蘇瑤腳踝的虛無絲縷上。
“滋啦——”那些絲縷像是被火焰灼燒般,瞬間化為青煙消散,留下淡淡的焦糊味。
蘇瑤自己也愣住了,她看著完好無損的腳踝,又看了看那些盤旋著落在她肩頭的幼鳥,眼中滿是驚訝:“這...這是...”
林宇卻注意到,她脖頸間掛著的碎玉吊墜不知何時泛起了微光。那是當年在西湖底找到的古玉,後來在與熵寂教團的戰鬥中碎裂,蘇瑤一直貼身戴著。此刻,吊墜的裂痕中滲出淡淡的暖光,順著她的肌膚蔓延到指尖,讓那三縷微光明顯凝實了幾分。
“文明織錦術...”林宇若有所思,“你的力量本質是溝通與傳承,或許...”
“夠了!”一聲冷硬的嗬斥打斷了他的思緒。一道深藍色的身影落在爻嬰身旁,來者身形高大,甲胄上布滿了複雜的符文,頭部的齒輪比爻嬰大了三倍有餘,轉動間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這是矽基文明的首席使者爻算,爻嬰的上級。
爻算頭部的齒輪死死鎖定林宇,電子音冰冷刺骨:“果然是你們的蘇醒打破了平衡。共生樹的靈脈紊亂與虛無之影出現的時間完全吻合,你們必須重新封印回花苞,直到查明原因。”
“你說什麼?”林宇怒極反笑,指著手臂上的裂痕,“我們的靈根都快碎了!現在封印等於自殺!”
“為了守護共生樹,犧牲是必要的代價。”爻算的齒輪轉動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你們本就不該存在於這個周期,混沌靈根與文明織錦術的結合太過危險,就像當年的熵寂教團...”
“你敢拿我們和熵寂教團相提並論?”蘇瑤氣得渾身發抖,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蕩然無存,“當年若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