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空間裡的失重感像浸在冬夜的井水裡，小林的指節因為攥緊共生光匙泛出青白，光匙表麵那圈細碎紋路——是前幾章在火星基地，蘇晴用織錦絲線、小敘用筆記本墨、秩序使者用光學碎片共同烙下的記憶印——正隨著他的心跳明滅。身後神殿坍塌的悶響還在耳道裡打旋，矽璃的數據流身體突然顫了顫，淡藍微光裡飄出幾串亂碼：“空間波動異常，我們……在被拉扯。”
蘇晴飄在身前的織錦布突然繃緊，布麵上未完工的星圖紋路“嗡”地亮起，她指尖勾著絲線往回拉，動作裡帶著常年織錦的熟稔：“前麵的光在變大，像……像地球老家灶台上的油燈。”
小林眯眼望去，那點微光果然在膨脹，先是黃豆大，再是拳頭大，最後竟撐滿了整個視野。等腳下終於碰到實地麵，他才發現眾人站在一片蒙著灰的廣場上，正中央那棵“樹”像被抽走了所有活氣——褐色樹乾光禿禿的，原本該刻著文明故事的地方是一片死寂的空白，風卷過枝椏時連“沙沙”聲都透著空洞，像有無數沒說完的話堵在樹芯裡，悶得人胸口發緊。
“這就是陳長老說的故事樹？”小敘的筆記本“啪嗒”一聲自動翻開，屏幕上原本跳動的童話文字突然褪成空白，他慌得用指腹蹭了蹭封麵——那是小林在土星空間站給他換的新殼子，還帶著他喜歡的星雲紋路——“我的故事……怎麼也沒了？”
秩序使者的光學鏡片掃過樹乾，淡白光束裡浮起一串數據：“木質纖維活性0.3，表麵空白區域殘留‘終末之念’能量波動，與虛實之核外的黑色絲線同源。”他轉向小林，鏡片亮了亮，是慣有的冷靜語氣，“神殿在前方五十米，有能量屏障，但未設防。”
小林攥著共生光匙往前走，鞋底碾過廣場上的白灰，那灰細得像骨灰，沾在鞋邊甩都甩不掉。等走近了才看清，神殿的門是兩扇半腐的楠木扉，門板上原本該刻著宇宙星圖的地方，同樣是一片空白，推開時“咯吱”響得刺耳，像有個老人在暗處歎氣。
殿內飄著成千上萬卷空白卷軸，有的卷邊發黃脆得一碰就掉渣，有的還帶著新鮮的棉絮纖維——顯然有的文明剛消失不久。卷軸在半空慢悠悠轉著，飄動時發出“沙沙”的空洞聲，像無數透明的人在低頭翻書，卻連半個字都讀不出來。
“彆碰那些卷軸。”
一個清脆的聲音從神殿深處傳來，小林猛地攥緊光匙，隊員們瞬間圍到他身邊：蘇晴把織錦布護在身前，小敘把筆記本按在胸口，矽璃的數據流身體繃緊成防禦姿態，秩序使者的光學鏡片射出兩道警戒光。
石台中央坐著個穿白衫的孩童，他的頭發像揉碎的星光，垂在肩頭軟乎乎的，可眼睛卻沉得像裝著深不見底的海，裡麵映著無數透明的影子——有的是飛船，有的是城市，有的是牽著手的人，都在一點點變淡。
“我是真真，守著虛實之核。”孩童跳下石台，腳步輕得像踩在棉花上，他走到石台前，指著上麵的水晶球——那球比小林的腦袋還大，渾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痕，黑色絲線像毒蛇似的纏在上麵，每扭動一下都發出“嘶嘶”的聲響，碰到石台就留下一道焦黑的印子。
“終末之念偷走了所有文明的故事結尾。”真真的聲音發顫，指尖剛碰到黑絲就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指腹留下一點淡黑的印子，“沒有結尾的故事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文明會一點點透明，最後連影子都留不下。上周我還看著仙女座的‘光羽族’消失，他們最後都在舉著羽毛筆喊‘還沒寫完遷徙的故事’，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筆都變透明了。”
小林盯著水晶球的裂痕，突然想起陳長老那把完整的掃帚，還有掃帚柄上“第十一宇宙的中心有答案”的字：“陳長老來過這裡？”
真真點頭，從口袋裡摸出半片枯葉——那葉子是淡金色的，邊緣卻有個缺口，“他說這是故事樹最後掉的一片葉子，還說……要用‘不完美的結尾’補全故事，才能喚醒虛實之核。可我試了好多辦法，把透明文明沒寫完的結尾瞎編上去，核反而裂得更厲害。”他把枯葉遞給小林，葉子碰到光匙時，突然亮起一道細光，“你手裡的東西，和陳長老的掃帚有點像。”
“不完美的結尾……”小林摩挲著光匙，突然回頭看隊員，“就是我們沒做完的事，對不對？”
蘇晴立刻反應過來，她坐到石台邊，把織錦布鋪開在腿上，布麵上未完工的星圖裡，還有三顆星星沒繡上光——那是他們原本計劃要去的三個星球。她從口袋裡摸出針線，指尖因為常年織錦有些泛白，穿針時卻穩得很：“俺娘以前說，織東西不用急著收尾，留幾針空白，下次才能接著織。這錦我本來想繡完大家的名字，現在……就這樣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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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線穿過錦布，突然飄出一道淡粉的光絲，慢悠悠纏向水晶球的裂痕。“滋啦”一聲，光絲碰到裂痕時，裂痕竟開始慢慢愈合，黑色絲線像被燙到似的往後縮了縮！
“有用！”小敘興奮地舉起筆記本，屏幕上原本空白的頁麵，突然重新亮起字——是他沒寫完的童話：“小星獸帶著半塊麵包去旅行，它在下雨的星球幫蝸牛搭了房子，在隕石帶救了迷路的流星，可它還沒找到傳說中的星光草原，也沒見到住在草原上的月亮婆婆……”
他聲音軟軟的，卻帶著一股執拗：“我寫童話的時候，從來不想寫結尾。主角要是走到終點了，那後麵的冒險怎麼辦？就像我們現在，要是找到了所有答案，以後還怎麼一起看星星？”
光絲從筆記本裡飄出來，是淡淡的藍色，纏上水晶球時，真真眼睛裡的透明影子晃了晃，突然泛起淚光：“可是……沒有結尾的話，不會遺憾嗎？我看著光羽族消失的時候，他們都在哭，說沒把遷徙的故事寫完，是一輩子的遺憾。”
“遺憾也是故事的一部分啊。”小敘爬上台，伸手摸了摸真真的頭，他的手心還帶著筆記本的溫度，“我上次弄丟了最喜歡的筆，哭了好久，可後來找筆的時候，在櫃子裡發現了我小時候畫的畫，還想起了畫那幅畫時的事。要是筆沒丟，我永遠都不會想起那些。”
真真盯著小敘，眼睛裡的透明影子慢慢淡了些，他伸手碰了碰藍色光絲，光絲竟繞著他的指尖轉了圈，“好像……有點道理。”
這時，秩序使者突然走上前，他的光學鏡片閃過一道冷光，光裡裹著一段記憶——那是他剛誕生意識的時候，為了維護“規則”，差點把一個迷路的外星小孩當成“違規者”抓起來。那段記憶像冰一樣冷，連周圍的空氣都降了溫。
“我的數據庫裡，有段未格式化的記憶。”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曾經我以為規則必須完美，可後來才知道，規則裡留一點‘例外’，才能幫到更多人。這段‘不完美’，也是我的結尾。”
冷光碰到黑色絲線，“滋滋”聲比剛才更響，黑絲像被凍住似的僵硬了幾秒，然後一點點消散，露出水晶球下麵的紋路——那紋路竟和共生光匙上的印子有些像！
小林握緊光匙，暖光從光匙裡飄出來，裹著他的記憶：“我以前在地球的天文台工作，總想著要算出所有星球的運行軌跡，可後來才發現，有時候算錯了，反而能發現新的小行星。我還沒和大家一起看完所有宇宙的星星，這就是我的不完美結尾。”
四道光絲纏在一起，水晶球的裂痕愈合了一半，原本昏暗的殿內，突然亮了起來，空白的卷軸上，開始慢慢浮現出細碎的字——有的是“今天吃了好吃的果子”，有的是“和朋友一起看了日出”，都是些沒寫完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