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湛，”魏無羨反手握住藍忘機抓著自己手腕的手，另一隻手則強勢地繞過他，直接按在了畫紙上未乾的部分，指尖瞬間沾上了一點墨跡。
他湊近藍忘機，幾乎鼻尖相抵，眼神灼灼，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和濃烈的歡喜，“這就是你準備的生辰禮？畫我們第一次見麵？”
藍忘機被他突然的靠近和直白的點破弄得手足無措，想抽回手，卻被魏無羨握得更緊。
想躲開他的視線，卻被他牢牢鎖住。他隻能微微偏過頭，避開那過於灼熱的氣息，低聲道：“……嗯。畫得……不好。”聲音裡帶著明顯的沮喪和自我否定，目光瞥向地上那些廢稿。
“誰說的？”魏無羨立刻反駁，他低頭，仔細地看著畫，眼神專注而認真，帶著一種仿佛穿透時光的審視，“畫得很好！你看這棵樹，這石頭，這石碑……都跟真的一樣！還有你，”他指著畫上小小的藍忘機，指尖劃過那清冷的輪廓，“畫得真像，小小年紀就一副小古板的樣子。”
他的指尖最終落在那個小小的、模糊的自己身上，輕輕點了點：“這裡……是眼睛還沒畫好？”
藍忘機順著他的指尖看去，點點頭，聲音悶悶的：“嗯。還有……手。”他實在無法畫出那份神韻。
魏無羨看著藍忘機低垂的、帶著苦惱和挫敗的側臉，心中那點獨占欲和被珍視的滿足感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的藍湛，為了給他一份特彆的禮物，如此用心，如此苦惱。
“笨蛋藍湛。”魏無羨忽然低笑一聲，帶著點寵溺和心疼。
他鬆開握著藍忘機的手，卻轉而用沾著墨跡的指尖，輕輕點在了藍忘機微蹙的眉心，留下一點小小的墨痕。
“畫不好我的眼睛和手，是因為你當時……根本就沒仔細看我的臉吧？”
藍忘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和話語弄得一怔，下意識地抬眼看魏無羨。
“你當時啊，”魏無羨看著他眉心那點墨跡，覺得可愛極了，忍不住又用指尖蹭了蹭，語氣帶著點回憶的悠遠和少年人的促狹，“光顧著緊張了，怕我拒絕你，怕我跑了，是不是？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那隻手上，在等我握不握住你。”
他湊到藍忘機耳邊，用氣聲說道，帶著點得意，“所以，你當然畫不好我的臉，因為你那時候，滿心滿眼都是——‘他會不會跟我走？’”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帶著魏無羨特有的、混合著少年氣息和一絲神性洞察的話語，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藍忘機心中的迷霧。
是啊！他當時所有的緊張、期待、忐忑，都凝聚在那一刻的等待上。
他根本沒敢仔細端詳對方的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指尖，等待著那微弱的回應。
魏無羨看著藍忘機恍然大悟、隨即又因為被說中心事而更加羞窘的表情，心情大好。
他拿起案上一支乾淨的細毫筆，塞進藍忘機手裡，然後自己繞到他身後，伸出手臂，從後麵環住了藍忘機的腰身，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形成一個親昵又帶著絕對掌控意味的姿勢。
“來，藍二哥哥，”魏無羨的聲音帶著笑意和鼓勵，在他耳邊低語，帶著點不容拒絕的引導，“彆管我的臉了。就畫那隻手，畫你當時所有的感覺——畫它在猶豫，在試探，在冰冷中帶著一點點……想抓住光亮的勇氣。”
他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帶著一絲蠱惑，“也畫你當時的心跳，畫你指尖感受到的那一點點……微弱的、像羽毛拂過一樣的……回握的力道。”
藍忘機被他圈在懷裡，後背緊貼著魏無羨溫熱的胸膛，耳邊是他低沉的、仿佛帶有魔力的指引。
他握著筆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魏無羨的話語，精準地喚醒了他記憶深處那份最細微、最悸動的感受。
他深吸一口氣，摒棄了所有對“形似”的糾結，目光專注地落在畫紙上那隻伸向“自己”的、沾滿汙跡的小手上。
回憶的潮水洶湧而至——那冰冷的觸感，那細微的顫抖，那片刻的遲疑，然後……那輕得幾乎難以察覺，卻又重逾千斤的、回握住他一根手指的力道！
筆尖落下，不再遲疑。
這一次，他不再追求細節的完美，而是傾注了所有的情感和記憶。
墨色在宣紙上暈染開，勾勒出的那隻手，依舊瘦小肮臟，姿勢帶著明顯的猶豫和防備，但在那伸出的指尖，在即將觸碰到“藍忘機”掌心的位置，筆鋒卻極其輕柔地一轉，帶出一絲極其微弱的、向內收攏的弧度。
那弧度極小，卻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傳遞出一種孤注一擲的、小心翼翼的交付。
畫麵上，那隻手仿佛活了過來。它不再僅僅是線條和墨色，而是承載了那個瞬間所有的灰暗、寒冷、警惕，以及在那之下，被一道乾淨溫暖的身影所點燃的、微弱卻無比珍貴的希望與勇氣。
魏無羨靜靜地環抱著藍忘機，看著他筆下那隻漸漸“活”過來的手，感受著懷中人專注作畫時微微繃緊的身體和逐漸平穩下來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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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將臉頰輕輕貼在藍忘機微涼的頸側，閉上了眼睛。
作為神明，他見過無數瑰麗的奇景，收藏過無數稀世的珍寶。
但此刻，懷中少年專注而笨拙的筆觸，筆下那重現的、獨屬於他們兩人的命運起點，以及這份傾注了全部心意的笨拙與真誠……這才是他穿越無儘時空，真正想要捕捉和珍藏的、最璀璨的靈魂碎片。
靜室裡，隻有筆尖劃過宣紙的細微沙沙聲，以及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平穩的心跳。
窗外，深秋的寒風依舊呼嘯，卻再也吹不散這一室靜謐流淌的、少年人笨拙而滾燙的深情。
生辰禮是什麼，似乎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份心意，已被他牢牢地、不容置疑地擁在了懷中。
筆尖在宣紙上落下最後一抹極其輕柔的轉折，那隻汙跡斑斑的小手終於完成了它小心翼翼的、帶著孤注一擲勇氣的回握。
藍忘機緩緩放下筆，長長地、幾不可聞地舒了一口氣，仿佛耗儘了所有的心神。
燭光下，他看著畫紙上那隻仿佛有了生命的手，感受著魏無羨依舊緊緊環抱著他的手臂傳來的溫熱，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疲憊、釋然和巨大滿足的情緒，沉甸甸地落在他心間。
魏無羨沒有立刻去看畫，他的下巴依舊擱在藍忘機的肩膀上，臉頰貼著他微涼的頸側皮膚，閉著眼睛，仿佛在細細品味這份沉靜。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藍忘機緊繃的身體在落筆後逐漸鬆弛下來，那細微的吐息拂過他的鬢角，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安穩。
“畫完了？”魏無羨的聲音很輕，帶著睡意未消的沙啞，又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嗯。”藍忘機低低應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又透著完成一件極其重要之事的輕鬆。
他微微側過頭，想去看魏無羨的表情，卻隻能看到他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陰影。
魏無羨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越過藍忘機的肩膀，落在那幅終於完成的畫作上。
昏黃的燭光給畫紙鍍上了一層暖色，卻無法驅散畫麵主體那來自夷陵的陰鬱與沉重。枯樹如鬼爪般伸向灰暗的天空，亂石嶙峋，破敗的石碑無聲訴說著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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