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滑過雲深不知處的青石階。
在魏無羨那些既新穎又實用的提議下，聽學的節奏變得緊湊而高效。藍啟仁雖然板著臉，但也不得不承認效果顯著。
符咒、劍法、心訣、史論，甚至魏無羨偶爾提及、被藍啟仁嚴格篩選過的奇門巧思，都被融入了課程。
弟子們雖然依舊要麵對藍先生嚴肅的麵孔和厚厚的家規，但少了些枯燥的經義填鴨，多了實踐與思辨，連抄書時的抱怨聲似乎都少了些真心實意。
小世家的弟子們犯些無傷大雅的小錯——比如把字抄得龍飛鳳舞，或是聽學時對著窗外竹影發了會兒呆——也隻需抄幾遍書或在廊下跪一個時辰便揭過，氣氛比往年傳聞中寬鬆不少。半年之期，竟也過得飛快。
這日午後，蘭室內檀香嫋嫋，窗外的蟬鳴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藍啟仁剛講完一篇關於“清心明誌”的訓詁，合上厚重的典籍。
他環視下方正襟危坐的眾弟子，目光掃過那些年輕的麵孔，最終落在幾個空位上——那是魏無羨和藍忘機的位置。
他清了清嗓子，慣常嚴肅的臉上，竟罕見地透出一絲極淡、幾乎難以察覺的柔和，仿佛是冰雪覆蓋下悄然探頭的春芽。
“諸生聽令。”藍啟仁的聲音依舊沉穩，卻似乎比平時多了一分鄭重，“聽學之期，尚有二月即滿。爾等勤勉向學，老夫甚慰。”
眾弟子屏息凝神，以為又是例行的訓練或課業安排。然而，藍啟仁接下來的話，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一塊巨石，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值此聽學圓滿之際，”藍啟仁略作停頓，似乎在斟酌最得體的措辭，目光掠過魏無羨空著的座位，最終定下決心，“雲深不知處，將於聽學結束次日，為忘機與魏嬰，舉行定情之宴。”
“嗡——！”
整個蘭室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狠狠震蕩了一下。空氣凝固了一瞬，隨即爆發出幾乎要掀翻屋頂的喧嘩！
“定……定情之宴？！”一個金麟台的弟子失聲驚呼，手中的毛筆“啪嗒”掉在書案上，墨跡染汙了剛抄好的經文也渾然不覺。
“魏兄和……藍二公子？！”另一個清河聶氏的弟子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下意識地扭頭去看身邊的同伴，仿佛在確認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天呐！是真的！藍先生親口說的！”女修們更是激動得互相攥緊了手，臉頰緋紅，眼中閃爍著興奮又難以置信的光芒，“我就說！我就說他們之間不一般！藍二公子看魏兄的眼神……啊啊啊！”後半句被同伴捂回了嘴裡，但那份激動幾乎要衝破喉嚨。
“定情宴……不是合籍大典？”一個較為年長的世家弟子還算冷靜，抓住了關鍵點，低聲向旁邊人求證。
“定情宴是正式昭告天下，雙方心意已定，彼此屬意，是合籍前最重要的宣告儀式！
藍氏向來重禮，此舉無異於向整個修真界宣告，魏兄已是藍氏認定的未來道侶！”旁邊人飛快地解釋，語氣也充滿了震驚，“藍家……藍家這次真是……好大的手筆！藍先生親自宣布啊！”
“歡迎各世家弟子及家長屆時一同觀禮見證。”藍啟仁補充完最後一句，仿佛完成了一件極其重大的任務，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
他沒再多言，也不理會下方已然失控的場麵，拿起書卷，轉身步履沉穩地離開了蘭室，留下身後一片沸騰的海洋。
隨著藍啟仁身影的消失，蘭室徹底炸開了鍋！桌椅被激動起身的弟子帶得吱呀作響，書卷被無意碰落在地也無人顧及。
“我的老天爺！魏無羨！他真的把藍二公子……把姑蘇藍氏給拿下了？！還是藍先生親自主持定情宴？！”一個曾經被魏無羨用符咒小小捉弄過的弟子拍著桌子，語氣複雜，不知是佩服還是驚悚。
“什麼叫‘拿下’？明明是兩情相悅！你沒看見藍二公子待魏兄如何？同進同出，形影不離，魏兄說話時他眼神就沒離開過！”立刻有女修反駁，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和向往。
她可記得清楚，江家那對姐弟剛來時不知天高地厚，對魏兄出言不遜還想動手，結果連魏兄衣角都沒碰到就被藍二公子冷著臉直接“請”出了山門，藍先生事後更是連句解釋都沒給江家。那雷霆手段，誰還敢質疑藍家對魏兄的重視？
“可……可魏兄他……他不是從小在藍家長大的嗎？跟藍二公子是……”有人小聲嘀咕，似乎想理清這層關係。
“一起長大怎麼了？青梅竹馬，天作之合！”立刻有人反駁，語氣帶著羨慕，“你沒看藍二公子對彆人都冷若冰霜，唯獨對魏兄……”
“重點是藍家！藍家啊！”另一個弟子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姑蘇藍氏，仙門禮儀之首，最重規矩體統！竟然……竟然為兩個男子舉行定情宴？還是藍啟仁先生親自宣布！這簡直是……簡直是破天荒頭一遭！”他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石破天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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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明什麼？說明藍氏對魏兄的重視超乎想象！也說明藍二公子的決心堅不可摧！魏兄實力那麼強，身份又在那……”有人壓低聲音，帶著敬畏和好奇。
雖然藍家從未明說魏無羨的底細，但這些年他在藍家地位超然，修為深不可測是公認的。
偶爾流露出的那種淵渟嶽峙、令人不自覺屏息的氣度，絕非尋常修士所有。
藍家上下待他，除了親近，分明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敬重。這些少年們私下裡沒少猜測，但誰也不敢多問。
“難怪聽學改成半年了！原來是為了趕這個日子！”有人恍然大悟，“定情宴肯定要準備很久，藍家定是早有打算！”
“說起來，魏兄和藍二公子今日怎麼不在？”終於有人想起了關鍵人物。
“聽說是昨日就下山了，好像西邊有處水患引出了水行淵作祟，他們去處理了。”消息靈通者答道。藍忘機主動請纓，自然相隨，這在雲深不知處已是常態。
“幸好不在！”眾人齊齊鬆了口氣，隨即又爆發出更大的議論，“若是在場，怕是要被圍得水泄不通！藍二公子還好，他那氣場……魏兄要是被圍著問，指不定又要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哈哈，也是！魏兄肯定又要逗藍二公子，說什麼‘藍二哥哥，你看大家都這麼關心我們，不如我們現場親一個？’之類的……”有人模仿著魏無羨那清朗又帶著點促狹的語氣，惟妙惟肖。眾人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魏無羨眉眼彎彎、故意湊近藍忘機，而藍二公子耳根泛紅卻強自鎮定的畫麵，頓時哄堂大笑，緊張的氣氛倒是衝淡了不少。
一片喧囂中，角落裡的聶懷桑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手中的折扇“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都渾然不覺。
幾息之後，巨大的驚喜如同煙花般在他心裡“嘭”地炸開！
“成了！真成了！”他心裡瘋狂地呐喊，激動得差點從座位上蹦起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魏兄和藍二公子之間絕對不隻是竹馬情誼那麼簡單！
這些年他旁觀著，魏兄看藍二公子的眼神，那溫柔裡藏著的霸道占有欲，藍二公子對魏兄那看似冷淡實則無底線的縱容……這兩人之間那種旁人根本插不進去的氛圍，他聶懷桑看得門兒清！什麼金家溫家江家的姑娘小子，在魏兄麵前根本不夠看，藍二公子眼裡也壓根沒裝過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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