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開的菜館生意紅火,每天顧客盈門,後廚的活兒自然不輕。烙餅是店裡的招牌之一,酥脆筋道,回頭客不少。可原先負責烙餅的師傅家裡有事,突然辭了工。七七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便想到了自家大姐。
大姐是個實在人,一聽弟弟店裡忙不過來,第二天還沒亮就摸著黑來了。天剛蒙蒙亮,她已經在後廚和麵、生火、擀餅。一鍋接一鍋,餅香四溢,熱氣蒸騰。她手上不停,臉上卻帶著笑,仿佛這活兒不是累,是給自家兄弟幫襯,心甘情願。
從清晨到天亮,再到中午高峰,大姐沒歇過腳。客人一波接一波,她烙的餅也一張張飛出灶口,金黃飽滿,厚薄正好。到了下午兩點,店裡人少了,她才拍拍身上的麵粉,洗了手,準備回家。七七看她滿臉是汗,心裡不落忍,勸她:“姐,彆這麼拚,路上遠,回去早點歇著。”
大姐笑笑:“沒事,我身體好,走走路就當活動筋骨。”
可七七心裡還是不安。大姐家住在城郊,回去得倒兩趟公交,還要走一段小路。夏天日頭毒,冬天風又硬,天黑得早,路上人少。她一個婦人,萬一出點啥事,他怎麼跟家裡交代?
乾到第二個月,七七終於下了決心。那天大姐走後,他坐在店裡,望著還冒熱氣的鍋灶,心裡不是滋味。第二天一早,他給大姐打了個電話:“姐,你彆來了,我找了個新師傅,年輕,住得近,方便。”
大姐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沒多問,隻說:“行,那你注意身體,彆太累。”
掛了電話,七七站在店門口,看著天還沒亮透的街道,心裡空落落的。他知道大姐明白他的心思,也知道她不會怪他。可這份情,他欠下了,欠得沉甸甸的。
後來,店裡新來的師傅手藝也不錯,餅還是那樣香,客人還是那樣多。可七七每次路過烙餅的灶台前,總會想起大姐那雙粗糙卻靈巧的手,和她天不明就進店時,輕輕說的那“我來了,你放心"
七七菜館的早晨總是從四點開始。當整個城市還沉浸在黑暗中,後廚的燈就像一顆固執的星,亮得刺眼。大姐把麵粉袋"嘩"地倒進不鏽鋼盆裡,粉塵在燈光裡飛舞,像一場微型雪暴。
"麵要醒二十分鐘。"大姐自言自語,手指在案板上敲出無聲的節拍。她今天穿了件褪色的藍罩衣,後背已經洇出兩片汗漬,形狀像兩片歪斜的樹葉。
七七蹲在灶台前生火,透過火苗看見大姐的側臉。她顴骨上沾著麵粉,像戲台上的醜角,嘴角卻掛著笑——那種他從小看到大的、屬於發病前期的微笑。上次看見這種笑,是父親葬禮那天,大姐把紙錢疊成小船,說能讓爸爸渡過忘川。
"姐,要不今天..."火星"啪"地爆開,七七的話斷在喉嚨裡。
"麵硬了。"大姐突然說。她整個上半身紮進麵盆裡,耳朵貼著麵團,像在聽什麼秘密,"它說自己喘不過氣。"
和麵機發出垂死般的嗚咽。大姐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泛白,仿佛正在掐住某個看不見的脖頸。七七看見她嘴唇快速翕動,卻聽不見聲音——自從去年在菜市場犯病,大姐就養成了這種"咬耳根"的習慣,對著空氣說悄悄話。
上午十點,第一批客人湧進來。大姐的烙餅速度明顯變慢,她每隔三分鐘就要用抹布擦一次案板,其實上麵什麼也沒有。有次抹布掠過七七手背,他驚覺那布料冰得嚇人,像從停屍房撈出來的。
"要加芝麻。"大姐對著窗戶說。玻璃映出她扭曲的臉,右眼瞳孔大得嚇人,"他們躲在餅裡哭。"
七七看見她把鹽當成糖撒進餡裡。當顧客抱怨"怎麼是鹹的紅豆餅"時,大姐突然咯咯笑起來,把整張餅撕成兩半:"原來你們愛吃偽裝過的痛苦。"她手指沾著豆沙,在案板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符號,像某種古老的驅邪咒。
中午最忙的時候,大姐開始數空氣。她左手烙餅,右手食指在虛空裡點戳,每戳一下就嘟囔一個數字。"...七、七、七..."這個數字讓她喉嚨發出滿足的呼嚕聲,仿佛找到了丟失的玩具。七七知道她在數什麼——二十年前那個夭折的七弟,大姐總說他沒死,隻是"藏進數字裡了"。
"姐!"七七抓住她手腕時,烙餅鉗已經懸在煤氣灶上方三十秒。鐵鉗頂端泛著不祥的暗紅色,而大姐正試圖把鉗子送進自己嘴裡,像要給某個看不見的人喂食。
後院的槐花樹影投在牆上,像無數掙紮的手臂。大姐坐在樹根旁,突然安靜得可怕。她摸著自己皸裂的手掌,那些深深淺淺的裂紋裡嵌著陳年麵粉,像一張被揉皺又展開的地圖。
"老七啊。"她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姐這病...是不是像廚房的老鼠?歇兩天就出來啃你的賬本。"她笑起來時露出沾著韭菜的牙縫,"其實老鼠才聰明,知道什麼時候該躲進洞裡。"
七七發現她鞋尖沾著泥。明明從淩晨到現在沒出過廚房,那泥土卻新鮮得能掐出水來,像是剛從某個深夜的田埂跋涉而來。他突然想起母親說過,大姐第一次發病那晚,赤腳走了十裡地,說要去"給月亮梳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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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姐把洗潔精當成香油倒進餡裡時,七七終於撥通了大姐夫的電話。對方在鋼廠值夜班,聲音裹著機器轟鳴傳來:"又數星星了?"這個樸實的漢子用"數星星"代指所有幻覺,就像他們用"陰天"代指那些說不出口的崩潰。
大姐夫趕來時,大姐正在給煤氣灶編辮子。她把橡皮管繞成麻花狀,嘴裡哼著走調的《茉莉花》。看見丈夫,她突然露出少女般的羞澀,把沾滿麵粉的手往身後藏——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七七眼眶發熱,想起五歲那年,大姐偷了供銷社的泡泡糖,也是這樣藏著贓物對他擠眼睛。
"回家吧。"大姐夫去拉她胳膊,卻被突然甩開。大姐的後背抵住牆壁,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仿佛麵前站著什麼龐然巨物。她喉嚨裡發出被扼住般的"咯咯"聲,手指在牆上抓出五道白痕,那些痕跡恰好組成一個扭曲的"七"字。
七七看著大姐夫用那件舊棉襖裹住妻子——正是去年冬天大姐犯病時穿過的,袖口還留著當時咬出的齒痕。當大姐終於安靜下來,像嬰兒般蜷縮在丈夫懷裡時,七七注意到她鞋底沾著一片槐花瓣。這個時節根本不該有槐花,那花瓣卻鮮豔得刺眼,像是剛從某個顛倒的時空裡墜落。
"其實她早知道。"大姐夫突然說。他正用濕巾擦妻子手上的麵粉,那些頑固的粉塵在皺紋裡結成蛛網,"上次你給錢讓去看病,她轉身就買了五袋麵粉。"鋼廠的夜班燈照在他頭頂,像頂著一輪冰冷的月亮,"說與其吃藥變胖,不如把麵揉得筋道些。"
大姐的呼吸漸漸平穩,卻仍緊攥著那塊擦過案的抹布。七七掰開她手指時,發現掌紋裡嵌著無數細小的月牙形傷痕——那是二十年來每次發病時,自己用指甲掐出來的印記。他突然想起母親臨終的話:"你大姐的病啊,是替全家人疼的。"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槐花樹影時,七七在後院挖了個坑。他把大姐用廢的烙餅鉗埋進去,上麵壓了塊青磚。磚下還壓著張紙條,寫著給大姐夫的話:"哥,咱換口新鍋吧。這次要不鏽鋼的——省得她老跟鐵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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