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鶴是被艾草香熏醒的。
鼻尖縈繞著阮雪常用的艾草香囊味,混著陸星瑤身上若有似無的雪鬆香水,還有顧清歡發梢沾著的草莓味洗發水——這些味道像針一樣紮進他的神經。
他剛動了動手指,便聽見三公裡外早餐鋪的蒸籠掀開時“呲”的一聲響,隔壁病房裡老太太的吊瓶滴速是每分鐘十七滴,連走廊儘頭護士鞋底沾的口香糖被地磚黏起的“啵”聲都清晰可聞。
“醒了?”阮霜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他偏頭,看見她垂在身側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那是她緊張時的習慣——從前給病人紮針時都沒見她這樣。
林觀鶴想扯個笑,卻發現自己能數清她睫毛上沾的晨露有七顆。
“阮大醫生這是...在把脈還是在數我心跳?”
他故意拖長尾音,餘光瞥見阮雪從門口衝進來,發繩鬆了一半,發尾翹得像隻炸毛的兔子。
“觀鶴哥哥!”顧清歡的聲音帶著哭腔,下一秒他的手背就被溫軟的掌心貼上——她的手指涼得像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葡萄,“你、你眼睛剛才好可怕,像...像有星星在燒!”
“傻丫頭。”林觀鶴想抬手揉她頭發,中途又頓住。
他現在能看見她睫毛上掛的淚珠裡,自己瞳孔泛著幽藍的光,“哥這是...開了個新皮膚。”
陸星瑤抱著手臂倚在門框上,高跟鞋尖不耐煩地敲著地麵:“少貧。”
她突然扔過來個東西,林觀鶴本能接住——是他的外賣箱,“阮霜說你現在這狀態跟走鋼絲似的,得靠人間煙火扯著點。
送外賣去,我們跟著。“
“星瑤姐這是怕我變怪物?”林觀鶴晃了晃外賣箱,金屬搭扣碰撞的脆響在他耳中被放大成轟鳴。
他低頭時,瞥見自己手背上若隱若現的金鱗紋路,像被陽光曬裂的舊牆皮。
阮霜走過來,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手腕。
她的脈搏跳得比平時快三倍,聲音卻穩得像山:“你的神魂現在半懸在陰陽界。
人間的煙火氣、具體的情緒、瑣碎的麻煩...這些能幫你把魂兒拽回來。“
顧清歡突然拽了拽他衣角:“那...我能跟著嗎?
我、我幫你拿餐盒!“她眼睛亮晶晶的,鼻尖還沾著剛才跑太快蹭的灰。
“行啊。”林觀鶴把外賣箱往肩上一扛,草葉在嘴角晃了晃,“正好試試我這新耳朵能不能聽見客戶催單。”
出了醫院大門,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不是能聽見客戶催單,是能聽見整座城市的“聲音”——菜市場裡魚販剁魚頭的“咚咚”聲,寫字樓裡白領敲鍵盤的“劈啪”聲,甚至地下車庫裡老鼠啃電線的“沙沙”聲。
最清晰的是某種若有似無的嗚咽,像無數人隔著水在哭,從城市西北角飄過來。
“哥?”顧清歡的小手拽了拽他袖子,“你怎麼臉色這麼白?”
“沒事。”林觀鶴扯了扯嘴角,把外賣箱往上提了提,“可能...太久沒運動,扛箱子累的。”
第一單是送到傳媒大學女生宿舍。
顧清歡蹦蹦跳跳跟在他身邊,手裡舉著冰奶茶:“觀鶴鴿鴿你喝這個!
加了雙倍珍珠的!“吸管剛湊到唇邊,林觀鶴的手機突然炸響——是顧清歡的來電。
“觀、觀鶴鴿鴿!”電話裡的聲音帶著哭腔,和身邊的顧清歡重疊在一起。
他猛地轉頭,看見身邊的小丫頭正舉著手機發愣,而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正是她自己的。
“清歡?”林觀鶴的後背瞬間繃緊,能清晰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哢嗒”一聲——是門鎖被撬動的聲音,“你現在在哪?”
“我、我在宿舍!”電話裡的顧清歡帶著鼻音,“剛才有個快遞員叔叔說有我的快遞,可我沒買東西...他一直在笑,笑的聲音...像風吹過空瓶子!”
林觀鶴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能聽見電話那頭的“笑聲”了——不是人類的笑,是喉管裡漏風的“嘶嘶”聲,混著指甲刮過門板的刺響。
他一把攥住身邊真顧清歡的手腕:“你什麼時候回的宿舍?”
“我...我沒回去啊!”顧清歡被他攥得有點疼,“早上我跟阮雪姐去買艾草了,一直跟你們在醫院!”
林觀鶴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能聽見電話那頭的“顧清歡”在抽鼻子:“觀鶴鴿鴿,他的手...他的手從門縫裡伸進來了!”
“清歡,立刻把手機貼在門上。”林觀鶴的聲音沉下來,從外賣箱夾層裡摸出三張黃符——那是他今早出門前特意塞的,“哥現在過去,你什麼都彆碰,什麼都彆應,明白嗎?”
不等回答,他已經把真顧清歡塞進陸星瑤懷裡:“看好她。”又對阮霜和阮雪道:“跟我來。”
三人衝下樓時,林觀鶴能聽見自己心跳聲像擂鼓。
三公裡外的女生宿舍,那扇被撬動的門後,某種腐肉混著檀香的氣味正順著電話線鑽過來——是歸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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