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蟬鳴聒噪,一如往常的夏日午後。
然而,沈星河卻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手腳冰涼。
電話聽筒滑落在桌麵發出的悶響,如同重錘敲擊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一九九八年的夏天,重新開始的感覺,好嗎?”
那個經過處理的、分不清男女的電子合成音,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中盤旋,每一個字都帶著穿透骨髓的寒意。
重生的秘密,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最深的恐懼,竟然如此輕易地被一個匿名的陌生人揭穿。
“和我合作。否則,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以及你想要守護的一切,都會遇到比你想象中更大的麻煩。”
這不是試探,是赤裸裸的威脅。
對方顯然對他了若指掌,甚至可能已經監視他許久。
沈星河竭力深呼吸,試圖平複胸腔內狂跳的心臟。
他不是二十三年前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三十八年的人生閱曆和商海沉浮,讓他迅速從最初的震驚中冷靜下來。
恐懼是必然的,但恐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對方既然選擇聯係他,而不是直接動手,說明有所圖謀,也說明他沈星河還有周旋的餘地。
隻是,這突如其來的黃雀,打亂了他所有的節奏。
母親的病情,隱藏在“光輝投資”背後的龐大犯罪網絡,現在又多了一個知曉他重生秘密的神秘存在……一樁樁,一件件,如同沉重的大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抬頭望向母親房間的方向,眼神中的慌亂逐漸被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所取代。
無論敵人多麼強大,手段多麼詭異,母親的病都不能再拖。
這是他重生回來最重要的目標之一,決不能有任何閃失。
至於這個神秘的電話,是敵是友尚不可知,其目的也撲朔迷離。
但眼下,救母如救火。
沈星河迅速整理好情緒,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市人民醫院內科主任劉長青的辦公室。
劉主任是他父親的老戰友,為人正直,醫術精湛。
“劉叔叔,我是沈安國的兒子,星河。”沈星河的聲音沉穩而有禮。
電話那頭的劉長青顯然有些意外:“哦,是星河啊,你爸爸最近身體還好嗎?有什麼事嗎?”
“劉叔叔,我有點急事想當麵請教您,是關於我母親的身體狀況。我有些新的發現,懷疑……懷疑是乳腺方麵的問題,而且可能不太樂觀。您現在方便嗎?或者我直接去醫院找您。”沈星河的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與凝重。
劉長青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對勁,略一沉吟便道:“你直接來我辦公室吧,我今天下午都有空。”
掛斷電話,沈星河立刻找到正在廚房忙碌的母親陳阿香。
“媽,我爸戰友劉叔叔說好久沒見您了,讓我帶您去醫院做個常規體檢,他幫我們安排好了,就當去看看老朋友。”
陳阿香有些疑惑:“好端端的體檢做什麼?我身體沒事。”嘴上雖這麼說,但想到是丈夫的老戰友,也不好直接駁了兒子的麵子。
“就是常規檢查,圖個心安嘛。劉叔叔也是一番好意。”沈星河攙著母親的胳膊,半哄半勸地將她帶出了門。
市人民醫院,內科主任辦公室。
劉長青仔細聽著沈星河描述的“觀察到”的母親的諸多細微症狀——間歇性的輕微刺痛感、局部皮膚的微小橘皮樣改變、以及難以察覺的腫塊。
這些症狀,若非有針對性的觀察和超越時代的醫學常識,極難在早期被普通人察覺。
“星河,你這些觀察……非常細致。”劉長青的表情嚴肅起來,“你母親自己有感覺嗎?”
沈星河搖頭:“我媽平時比較粗線條,這些輕微的不適她可能自己都沒太在意。劉叔叔,我查閱了一些國外的醫學資料,我擔心……”他沒有直接說出“乳腺癌”三個字,但在這個年代,一旦和“癌”字沾邊,幾乎就是宣判了死刑。
劉長青點了點頭,拿起電話:“我馬上安排一個乳腺彩超和鉬靶檢查,這兩個是目前最直接的篩查手段。你先帶你母親過去。”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正如沈星河預料的那樣,不太樂觀。
彩超提示左乳外上象限有一低回聲結節,邊界不清,形態不規則,大小約1.2x0.8,鉬靶檢查也提示有惡性腫瘤的可能。
陳阿香在拿到報告單的那一刻,臉色煞白,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沈星河緊緊扶住她:“媽,彆慌,有我在。現在醫學發達,早期發現,規範治療,治愈率很高的。”
劉長青看著一臉鎮定,甚至開始有條不紊分析病情的沈星河,這個才高二的少年,麵對如此重大的變故,其冷靜和條理遠超同齡人,甚至比許多成年人都要沉穩。
他所說的某些名詞和治療觀念,隱約帶著一種超越當前普遍認知的先進性。
“星河,你說的對。”劉長青定了定神,“從目前的檢查結果看,惡性的可能性很大,需要儘快進行手術探查和病理活檢。如果確診,根據腫塊大小和分期,可能需要進行改良根治術,術後配合化療和內分泌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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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河微微點頭,這與他記憶中的標準治療方案大致吻合。
但他知道,未來的治療手段更加精準,副作用也更小。
他斟酌著開口:“劉叔叔,我知道國內目前主流是改良根治術。但我也了解到,國際上對於符合條件的早期乳腺癌,保乳手術結合術後放療,其遠期生存率與根治術相當,而且能極大改善患者的生活質量。我母親這個腫塊比較小,位置也還可以,不知道我們醫院有沒有條件進行這方麵的評估?”
劉長青愣住了。
保乳手術?
這個概念在1998年的國內,即便是在大城市的大醫院,也屬於非常前沿和探索性的領域,遠未普及。
他深深地看了沈星河一眼:“星河,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我……我之前訂閱過幾本國外的醫學期刊,對這方麵有些關注。”沈星河早就想好了托詞,“我隻是覺得,如果能有創傷更小、恢複更快的選擇,對母親來說總是好的。”
劉長青沉吟片刻,他知道沈星河學習成績優異,但這番見解,已不僅僅是“優秀”可以形容。
他歎了口氣:“保乳手術對醫院的技術設備、病理科的精準診斷以及放療科的配合都有極高要求。我們醫院……在這方麵經驗確實不足。不過,你的提議給了我一個思路。我會立即組織全院專家會診,包括外科、腫瘤科、病理科和影像科,共同討論最適合你母親的治療方案。無論如何,我們會儘最大的努力。”
接下來的兩天,沈星河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
他以超越年齡的成熟和專業,與醫生團隊進行了數次深入溝通。
他提供的關於早期乳腺癌分子分型、前哨淋巴結活檢替代腋窩清掃以減少並發症等理念,雖然有些過於超前,無法立刻完全實施,但也極大啟發了參與會診的醫生們。
最終,經過專家組的審慎評估,考慮到陳阿香的腫瘤發現較早,體積小,且沈星河堅持尋求更優方案,醫院方麵決定,在確保根治的前提下,儘可能采取對病人生活質量影響最小的手術方式。
雖然未能完全達到沈星河記憶中未來保乳手術的標準,但也做出了許多優化改良。
手術安排在三天後。
等待的時間是煎熬的,陳阿香的情緒幾度波動,沈星河始終耐心陪伴,用溫和而堅定的話語鼓勵著她。
他甚至畫了簡單的示意圖,解釋手術的必要性和預後,讓她對治療過程有了更清晰的認知,減少了未知的恐懼。
手術當天,沈星河站在手術室外,心情複雜。
他知道這場手術的成功率很高,但他更清楚,母親接下來還要麵對化療的痛苦。
而那個神秘的電話,像一根毒刺,深深紮在他心底最敏感的地方,讓他無法全然安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手術室的燈由紅轉綠。
主刀醫生滿臉疲憊但帶著微笑走了出來:“手術非常順利!病灶完整切除,送檢的淋巴結初步看沒有轉移跡象。具體的病理結果還要等幾天,但目前來看,情況比我們預想的要好。”
沈星河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一股巨大的疲憊感襲來,但他強撐著,連聲道謝。
看著母親被平安推出手術室,他心中一塊巨石終於暫時落地。
將母親安頓好,囑咐好陪護的親戚,沈星河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了醫院。
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學校附近他們秘密租用的那個小活動室——昔日的廢棄倉庫,如今是他們“創業”和商議大事的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