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的空調嗡鳴突然變得刺耳。
沈星河捏著信紙的手指微微發緊,蠟印邊緣的毛刺紮進掌心,像根細針在提醒他——這不是惡作劇。
馬雲湊過來看時,後槽牙咬得咯咯響的聲音,混著周敏收拾投影儀時金屬支架碰撞的輕響,在他耳膜上敲出雜亂的節奏。
"誰寄的?"盛一飛扶了扶眼鏡,原本俯在桌上的身子直起來,鉛筆在筆記本上戳出個坑。
蔡崇信的計算器還攤在桌麵,紅色數字屏映著他緊抿的嘴角,這個總把"風險"二字掛在嘴邊的律師,此刻連推眼鏡的動作都慢了半拍。
沈星河把信紙折成四疊,放進西裝內袋時特意壓了壓,觸感隔著布料傳來,像塊燒紅的炭。
他抬頭時,馬雲正盯著他的喉結——那是對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馬老師,"他開口,聲音比自己預期的還要穩,"您覺得會是誰?"
馬雲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鼓點:"能精準知道咱們在談融資的,要麼是李澤楷的人,要麼...杭州城裡盯著互聯網蛋糕的老錢。"他突然抓起桌上的搪瓷杯灌了口茶,杯底磕在木桌上發出悶響,"但敢直接威脅的,肯定不是怕咱們搶生意的,是怕咱們掀桌子的。"
沈星河想起前世見過的那些商業戰,威脅信從來不是終點,是試探。
他摸了摸內袋裡的信紙,紙張邊緣被茶水浸過的地方有點發硬,像某種暗號。"先做兩件事,"他轉向周敏,"您讓電信局的同事把服務器訪問日誌調出來,最近三天所有外部ip都篩查一遍。"周敏點頭,指尖在投影儀遙控器上敲了兩下,算作記下任務,轉身時白大褂下擺掃過椅子腿。
"蔡律師,"他又看向仍在整理計算器的男人,"麻煩您聯係香港的朋友,查查最近半個月有哪些新注冊的空殼公司,尤其是和盈科數碼有資金往來的。"蔡崇信推了推眼鏡,計算器屏幕突然亮起,他低頭按了串數字:"明白,我今晚就飛香港。"說罷開始收拾公文包,牛皮搭扣哢嗒扣上的聲音,像給這場對話釘了枚圖釘。
馬雲突然拍了下桌子:"小沈,我懂你意思——威脅咱們的人,很可能和李澤楷背後的勢力有關。"他抓起黑板擦把盛一飛畫的用戶曲線抹了半塊,"但咱們不能光守著,得主動敲山震虎。"
沈星河的指節抵著下巴,目光落在牆上"阿裡巴巴"的圖紙上。
前世此時,李澤楷正因為錯失騰訊而懊悔,如今自己把阿裡的藍圖提前攤開在他麵前,對方的猶豫太正常——但那封威脅信,說明有人不想讓阿裡拿到香港資本。
他想起記憶裡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裂前的征兆,嘴角突然勾了勾:"馬老師,您說如果盈科數碼的股價跌了呢?"
馬雲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像被點燃的煤油燈:"你是說...反向做空?"
"盈科最近在炒"數碼港"概念,股價虛高了30。"沈星河從西裝內袋抽出個筆記本,翻到夾著香港報紙的那頁,"我讓人查過,他們的現金流撐不過三個月擴張。
如果這時候放出幾篇分析報告,說"數碼港"盈利模式存疑..."他的手指劃過報紙上李澤楷的照片,"再找幾個香港老錢壓盤,李澤楷為了保股價,反而會急著找能造血的項目——比如咱們。"
盛一飛突然笑出了聲,鉛筆在筆記本上劃出條飛漲的曲線:"這招妙啊!
他質疑咱們的可行性,咱們就證明他的項目更不可行。"
"但得找信得過的人。"蔡崇信拎著公文包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上頓了頓,"我在香港有位老客戶,霍家旗下的投資經理,當年幫我處理過幾次空殼公司的賬。"他推開門,秋風吹進來掀起桌上的圖紙,"我今晚十點的飛機,明早就能把線搭上。"
門合上的瞬間,沈星河聽見走廊裡蔡崇信打電話的聲音,粵語裡夾雜著"阿裡做空"幾個詞。
他轉向馬雲,對方正盯著窗外的梧桐樹,葉子被風卷著打轉,像群急著歸巢的鳥。"馬老師,您明天去趟北京。"他說,"找人民日報的老周,就說咱們要做"網上廣交會",提前放出風聲。"
馬雲轉頭時,眼角的皺紋堆成花:"小沈啊,你這是要把水攪渾。"
接下來的三天像根被拉長的橡皮筋。
沈星河每天淩晨三點還在和香港的投資者通電話,聽筒裡的粵語夾雜著股票行情機的蜂鳴;馬雲帶著盛一飛在北京跑報社,傳回的照片裡,他舉著"阿裡巴巴"的牌子站在人民日報社門口,背景裡的紅牆映得他臉發亮;周敏守在電信機房,熬得眼睛通紅,終於在第三天下午發來消息——威脅信的ip來自中環某棟寫字樓,注冊公司叫"世紀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