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整,高三2)班教室後窗的吊扇突然發出一聲嗡鳴。
林夏正低頭整理化學筆記,筆尖在"酯化反應"四個字上洇開個墨點——不是手滑,是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
走廊裡的廣播喇叭先發出兩聲電流雜音,接著是小提琴拉出的第一個音符。
像有人用銀匙輕敲水晶杯,清冽的顫音撞進耳膜時,林夏的鋼筆"啪"地掉在桌上。
她抬頭看向講台上方的廣播口,睫毛劇烈顫動,眼尾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海德薇變奏曲》..."她喃喃出聲,聲音細得像蛛絲。
同桌小芸從題海裡抬起頭:"什麼?"林夏沒回答,右手食指開始在桌麵敲擊,指節泛白。
第一拍,第二拍,第三拍——節奏越來越快,和廣播裡的旋律嚴絲合縫,像兩根被同一根琴弦牽動的指針。
廣播室裡,沈星河的喉結動了動。
他盯著監控屏幕裡林夏的特寫,左手攥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心率曲線正從68飆升到92。
王工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腦電波監測顯示β波異常活躍,接近創傷記憶喚醒閾值。"
"保持音量。"沈星河壓低聲音,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廣播台邊緣的木紋。
三天前他在水塔磚牆上摸到的刻痕,此刻正順著他的神經爬進腦海——那些歪扭的"永遠",那些和林夏夢囈重疊的字符,原來都藏在這支曲子裡。
教室後排,林夏的敲擊聲突然停了。
她慢慢直起腰,脊背繃得像根琴弦。
小芸剛要問"你沒事吧",就見林夏的瞳孔驟然收縮,眼尾的潮紅褪成冷白。
她站起身時,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轉身時發梢掃過小芸的手背,涼得像浸過冰水。
"林夏?"小芸伸手去拉她的校服袖子,卻被輕輕甩開。
林夏走向教室門,每一步都精準得像量過尺寸,經過講桌時,粉筆盒被她的手肘帶翻,白粉筆骨碌碌滾了一地。
沈星河在監控裡看見這一幕,立刻扯下耳機衝出門。
廣播室在教學樓二層東頭,高三2)班在西頭,他跑過連廊時,風掀起校服下擺,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監控裡林夏的心率曲線,此刻正以同樣的頻率震顫。
林夏走到走廊中段時停住了。
她背對著沈星河,發頂翹起的小卷毛在風裡晃了晃,聲音卻像換了個人:"沈同學,追得這麼急?"
沈星河刹住腳步,離她三步遠站定。
風從樓梯間灌進來,吹得兩人的校服衣角獵獵作響。
他注意到林夏的右手還保持著敲擊的姿勢,指尖微微發顫,可聲音裡的冷意卻像淬過冰:"你以為靠這支曲子就能喚醒她?
唐老師給我的,可比你想象的多。"
"唐老師?"沈星河抓住關鍵詞,心跳漏了一拍。
上周老張說水塔夜訪的"唐姓男人",難道就是...
林夏突然轉身,眼尾的冷白漫進瞳孔。
沈星河在這雙眼睛裡看見了陌生——不是初見的疏離,是某種審視的、甚至帶著憐憫的冷靜。
她的嘴角勾出個極淡的笑:"你總說要保護她,可你知道她最害怕什麼嗎?"
沈星河的後頸泛起涼意。
他想起林夏六歲時的錄像,小姑娘舉著玩具魔杖唱這支曲子,發梢沾著草莓冰淇淋;想起上周她在電話裡說"有首歌卡在喉嚨裡",手指腹的粗糙觸感;想起水塔磚牆上那些刻痕,和她握筆時的顫抖軌跡完全吻合。
"她害怕遺忘。"沈星河開口,聲音比自己預期的穩,"所以你才用這支曲子做鑰匙,把她的記憶鎖在某個地方。"
林夏的瞳孔縮了縮。
遠處傳來腳步聲,方醫生提著銀色藥箱從樓梯口轉出來,看見他們後腳步微頓,快速走過來時白大褂下擺蕩出弧度:"沈同學,這是你要的穩定劑。"他把小藥瓶塞進沈星河掌心,指尖冰涼,"隻能維持半小時,慎用。"說完拍了拍他肩膀,轉身時又補了句:"她的血壓在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