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手術室內,母親的睫毛在無影燈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監測儀的滴答聲像敲在他神經上的小錘子。
他能聞到消毒水混著母親發間殘留的茉莉香——那是她用了二十年的雪花膏味道,此刻卻刺得他鼻腔發酸。
“沈總,準備就緒。”主刀醫生的聲音透過口罩悶悶傳來。
林夏·暗突然按住他欲按操作鍵的手。
她的指尖涼得反常,像塊浸過冰水的玉:“腦波頻率比對結果出來了。”她調出終端投影,淡藍色的波形圖在兩人之間跳動,“你母親的α波和陳小雨的記憶樣本重疊率……87。”
沈星河的瞳孔驟縮。
陳小雨是三年前實驗室意外死亡的腦科學研究員,當時他還在籌備第一筆風投資金,對這起“設備故障”事故隻當是行業常態。
可此刻波形圖上兩條交纏的曲線,像根細針突然紮進他的記憶——母親抽屜最底層那張泛黃的合影裡,穿白大褂的年輕姑娘,是不是也有這樣微卷的發尾?
“你是說……”王鐵柱的爆破手套蹭著手術台邊緣,金屬刮擦聲刺耳,“她們曾經是同一個人?”他的喉結滾動兩下,工裝褲口袋裡的雷管鑰匙串叮當作響,“老沈頭去年翻家譜,說你媽婚前在中科院生物所打過零工……”
“開始。”沈星河打斷他,指腹重重按下啟動鍵。
記憶提取艙發出嗡鳴,陳小雨的記憶碎片化作數據流在全息屏上閃爍——那是她28歲生日在實驗室煮的長壽麵,是暴雨夜她抱著實驗日誌衝進檔案室的腳印,是臨終前最後一刻監控裡她突然轉向鏡頭的眼神,瞳孔裡映著誰也沒看清的光斑。
“海馬體定位完成。”護士的聲音讓沈星河後背沁出冷汗。
他盯著母親太陽穴處的植入點,那裡皮膚下埋著他親自設計的納米電極,“同步率50……60……”
“等等!”林夏·暗突然撲到監控屏前,發梢掃過沈星河手背,“她的γ波在震蕩!”
心電監護儀的綠線陡然爬升。
母親的手指在手術單下抽搐,指甲蓋泛出青紫色。
沈星河的呼吸幾乎停滯——前世母親去世前,也是這樣的指尖冰涼,當時他在談一筆能讓公司市值翻倍的並購案,接到電話時還在和投行經理碰杯。
“注射鎮定劑!”主刀醫生抓起針管。
“不行!”沈星河按住醫生手腕,力氣大得對方腕骨哢嗒響,“鎮定劑會破壞神經突觸連接!”他的額頭抵著冰涼的觀察窗,盯著母親皺起的眉頭,那是她小時候他摔破膝蓋時同款的擔憂神情,“媽媽,你記得嗎?我十歲那年發燒40度,你背著我跑過三條街去診所……”他顫抖著調出記憶庫,選中一段泛黃的影像,“當時你說,‘小河要是燒成小傻子,媽媽就養你一輩子’。”
數據流突然暴漲。
全息屏上,陳小雨的記憶碎片裡開始浮現新的畫麵——藍布衫的年輕女人蹲在煤爐前煮薑茶,搪瓷缸上的紅牡丹被熱氣熏得模糊,旁邊擺著本《神經解剖學入門》,書角卷得像朵乾枯的花。
“同步率92!”護士的聲音帶著顫音。
心電監護儀的綠線突然暴跌。
母親的胸口劇烈起伏,喉間發出壓抑的嗚咽,像是在和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撕扯。
沈星河的手死死攥住操作台邊緣,指節泛白:“再推15功率!”
“會燒壞海馬體的!”醫生急得額頭冒汗。
“燒吧。”沈星河的聲音輕得像歎息,“總比她帶著遺憾走強。”
儀器發出尖銳的蜂鳴。
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在監控屏上——母親的腦波曲線突然平緩下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撫平。
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細得像遊絲:“小河……媽媽在這兒。”
林夏·暗的呼吸聲突然粗重。
她湊近觀察窗,瞳孔映著母親微微收縮的眼仁:“她的視錐細胞在快速切換——這不是接受記憶,是在回憶。”
王鐵柱的爆破手套捏得哢哢響:“回憶誰的?”
術後恢複室的消毒水味更濃了。
沈星河坐在母親床頭,看著她睫毛顫動著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