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衝進實驗室時,白大褂下擺還沾著法庭地毯的絨毛。
他反手鎖上門,金屬插銷扣上的瞬間,後頸的冷汗才順著脊椎滑進衣領——方才在法庭,母親說“調參數時把第三組電阻值調低0.3”的聲音還在耳邊,像根細針挑開了記憶裡某個塵封的匣子。
前世母親病危時,床頭小櫃最底層的舊筆記本裡,確實夾著半頁手寫的電路圖紙,當時他以為是老物件沒在意,此刻突然明白那是她用二十年時間,在記憶移植實驗裡偷藏的密碼。
“叮”的一聲,培養艙的藍光自動亮起。
他撲到操作台前,指尖在控製屏上翻飛,第三組電阻值的數字從2.7跳到2.4時,手腕突然頓住——記憶裡母親塗祛疤膏的觸感湧上來,她那時總說“小星的手真穩,像修手表的師傅”,可此刻他的指尖在發抖,因為終於確認:那個總在廚房切土豆絲的女人,那個在家長會給班主任帶茶葉蛋的女人,原來藏著比他更漫長的重生秘密。
手機震動聲驚得他差點碰倒燒杯。
按下接聽鍵前,他深吸三口氣,直到喉結平複成尋常少年的模樣。)的網絡安全部已經標記了我的訪問頻率異常。”電話那頭的女聲壓得極低,背景裡有德語的斥罵聲刺進來,“他們在查上周三淩晨的日誌,我黑進極紫外光源模塊的時間戳暴露了。”艾米的尾音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刺響,那是她慣用的變聲器,但沈星河能聽出她吞咽口水的聲音——這個娶了蘇州姑娘的荷蘭工程師,此刻正縮在埃因霍溫研發中心的女廁隔間裡。
“48小時。”沈星河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操作台上的銅製鎮紙,那是前世他30歲生日時,母親用舊懷表熔鑄的,“用這48小時把他們的監控係統搞癱瘓。”他想起艾米上周視頻時,電腦屏幕後掛著的蘇繡團扇,繡著並蒂蓮,“你太太下個月要回國看外婆,對吧?”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兩秒,接著是紙張摩擦的窸窣:“明白。”
掛掉電話時,後頸的汗毛突然豎起。
他轉頭,正撞進林夏·暗的目光裡。
這姑娘不知何時站在陰影裡,發梢還沾著法庭應急燈的冷光,手裡捏著張打印紙,紙角被她的指甲摳出細密的齒痕。
“民間黑客名單。”她走過來,紙張拍在操作台上的聲音像顆小炸彈,“七個,都要匿名。他們說代號是‘光刻俠’。”林夏·暗的食指敲了敲“俠”字,眼尾的淚痣跟著跳動——那是她情緒波動的標誌,前世她總說這顆痣是“災星”,此刻卻像團要燒起來的火星。
沈星河低頭看名單,最上麵的id是“青銅鏡”,備注裡寫著“故宮文保部技術顧問”。
他突然笑了,指腹蹭過“鏡”字:“用故宮修複古畫的鏡麵反射原理破光學加密,這主意是你出的?”
林夏·暗的耳尖瞬間紅到脖子根。
她猛地轉身去調監控,發繩鬆開一綹黑發垂下來,遮住了嘴角的弧度:“八點上線,我已經測試過他們的跳板服務器。”
實驗室的門被輕輕叩了三下。
沈星河不用抬頭也知道是王立強——這位國安局特工總把步幅控製在75厘米,和他穿的老北京布鞋的鞋印完全吻合。
“主控室空調出風口。”王立強的聲音混著消毒水味飄進來,他手裡的清潔車還滴著肥皂水,“微型信號接收器裝好了。”男人摘下橡膠手套,指節上有道新蹭的紅痕,應該是拆空調濾網時劃的,“安保換班在淩晨一點,拖住十分鐘,數據同步就能完成。”
沈星河點點頭,目光掃過王立強胸前的工牌——“後勤三組王師傅”,照片上的人比實際老了十歲,連法令紋都是畫上去的。
“辛苦。”他說,這是前世當商人時學不會的溫度,此刻卻像呼吸般自然。
“叮”的一聲,實驗室的傳菜口被推開。
田中孝司的禿頭先探進來,接著是捧著玻璃罐的手——罐子裡的光刻膠泛著琥珀色的光,像凝固的黃昏。
“新配比。”日本人的鞠躬幅度比往常大了五度,遞罐子時指尖在抖,“但……今早出門時,樓下便利店的阿婆問我是不是要去見老朋友。”他的尾音黏在“友”字上,悄悄塞過來的紙條擦過沈星河掌心。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倉庫街拐角的郵筒,連續三天有相同號碼的信封。”
沈星河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捏緊紙條,指節發白:“你是我們唯一的原料來源。”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帶著刀鋒般的重量,“千萬……”
“我明白。”田中孝司突然用中文打斷他,眼角的皺紋堆成花,“我太太說,櫻花要落的時候,總得有人接住花瓣。”他倒退著退出傳菜口,金屬門閉合的瞬間,沈星河看見他後腰彆著的日式短刀——那是他父親二戰時的遺物,刀鞘上纏著他女兒的嬰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