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眼過境時,沈星河在搖晃的艦橋上站了整整三個小時。
他盯著聲呐屏上逐漸清晰的環形結構,喉結隨著浪湧一起一伏——上輩子他在拍賣會見過良渚玉琮的拓片,那些交錯的雲雷紋,和此刻聲呐波峰的起伏軌跡,像被同一把刻刀雕出來的。
"沈總,林小姐的視頻剪輯完成了。"通訊器裡傳來王海的聲音,夾雜著設備重啟的蜂鳴。
沈星河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指早被欄杆硌得發白,他甩了甩發麻的手腕,摸出手機時屏幕亮得刺眼——林夏發來的預覽視頻裡,三維建模的海底遺跡正隨著海浪光影起伏,配文是《千年之前,這裡就有人類活動》。
"發。"他隻回了一個字,拇指在發送鍵上頓了頓,又補了句:"同步給《萌芽》的韓寒,讓他加頭條彈窗。"上輩子他做跨境電商時學過流量密碼,知道年輕人的共鳴比社論更有穿透力。
果然,淩晨兩點十七分,手機開始震動,第一條評論是"這波紋好像我家傳的青銅爵",第二條是"坐標發我,我捐錢打保護樁",第三條直接了國家文物局官微。
沈星河把手機貼在耳邊,聽著此起彼伏的提示音,突然笑出聲。
王海從操作艙探出頭,安全帽還掛著水珠:"您這笑比台風還嚇人。"他指了指窗外——東方的海平麵已經泛起魚肚白,浪頭卻比昨夜更凶,"不過...真管用嗎?"
"管用。"沈星河把手機揣進內袋,那裡還裝著何振梁今早發來的消息:"包機已備,九點鐘飛日內瓦。"老外交官的字一向剛勁,此刻在屏幕上卻多了個感歎號,"你給的底圖,夠菲律賓代表團喝一壺了。"
日內瓦時間上午十點,聯合國海洋法會議現場。
何振梁推了推金絲眼鏡,投影儀的光打在他微顫的睫毛上。
當海底遺跡的三維影像鋪滿整個牆麵時,菲律賓代表的咖啡杯"當啷"掉在地毯上。
"貴國聲稱對這片海域擁有主權。"何振梁的聲音像敲在青銅編鐘上,"但為何從未提及,這裡沉睡著距今三千年前的中華文明建築群?"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鴉雀無聲的會場,"更奇怪的是,貴國提供的海底坐標數據,為何恰好避開了這些遺跡?"
同一時間,馬尼拉某酒店會議室。
卡洛斯·羅德裡格斯的手在遙控器上抖了三次,才按下播放鍵。
錄音裡傳來菲律賓總統的聲音:"把礦脈坐標往東北移兩海裡,就說聲呐故障。"他摘下眼鏡,指腹用力蹭過發紅的眼角:"我參與偽造數據三年,直到三天前收到中國少年發來的聲呐圖。"鏡頭掃過他身後的白板,上麵用紅筆寫著"曆史不會忘記","我不是叛徒,我隻是...不想在博物館的恥辱牆上留名。"
三亞軍港的海風卷著鹹腥味灌進直升機艙門。
沈星河係好安全帶時,看見舷窗外站著位肩扛兩杠三星的少將,帽簷壓得低,卻擋不住眼裡的光——那是上輩子他在南海閱兵式上見過的,屬於守護國土的人的光。
"沈先生的潛航器,我們測試過。"少將的手重重拍在他肩上,"能在十二級風浪裡拍清珊瑚紋路。"直升機螺旋槳開始轉動,他的聲音被風聲扯碎,"三小時後,會有艘"漁船"去"打漁"。"
沈星河望著軍港逐漸縮小成藍布上的紐扣,摸出手機打開定位——"蛟龍號"此刻正在北緯11°23′,王海的消息跳出來:"石柱刻痕放大200倍,像...甲骨文?"
他幾乎是撲到舷窗上。
視頻裡,王海的手指點著屏幕,指甲蓋因為長期泡在海水裡泛著青白:"您看這個"海"字,左邊三點水,右邊是人字抱舟!"另一個技術員擠過來,安全帽蹭到鏡頭:"還有這個,像不像"祖"?
祭祀用的神主牌!"
"傳給文物局。"沈星河的聲音比直升機引擎還響,"讓他們立刻申請"南海沉沒文明"世界文化遺產。"他望著腳下翻湧的藍海,突然想起上輩子在博物館看到的航海圖——那些用墨線標著"千裡長沙"的古卷,原來從未消失,隻是沉在海底等一個契機。
轉機在深夜十點十七分。
沈星河剛哄睡發著燒還在念叨"剪輯特效"的林夏,郵箱提示音突然炸響。
匿名郵件的標題隻有一行字:"你以為你在改寫曆史?"
他點開附件,是段模糊的監控錄像——畫麵裡的自己正站在"蛟龍號"艦橋上,手指按在聲呐屏上。
時間顯示是2023年3月15日,而那一天,是他車禍身亡的前三天。
手機在掌心燙得發疼。
沈星河抬頭望向窗外,三亞的夜空掛著半輪月亮,月光灑在床頭櫃的漁民日記本上——那是上午在軍港,老船長硬塞給他的,說"南海的事,漁民最懂"。
敲門聲突然響起。
林夏裹著毯子站在門口,眼睛還帶著睡意:"有漁民打電話找你,說...想組個"護海隊"。"
沈星河把日記本翻到最新一頁,上麵歪歪扭扭寫著:"老李家小子說,海底有老祖宗的房子。
明兒叫上阿福他們,去給"房子"守夜。"他合上本子時,月光剛好漫過"護海隊"三個字。
郵箱提示音再次響起。
他望著屏幕上的監控錄像,突然笑了——這次的笑裡沒有鋒芒,倒像小時候蹲在巷口,看螞蟻搬著比自己大十倍的餅乾,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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