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指節抵著欄杆,無線電的冷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通訊兵的腳步聲已經消失在艦橋拐角,海風卷著鹹濕的潮氣撲來,他卻覺得後頸發緊——時空管理局的審查令像根細針,正紮在他刻意忽略的神經上。
但當他轉頭看見王海抱著聲呐記錄本站在扶梯口,安全帽下的額角還掛著剛才檢修時蹭的紅印,那些關於審查的雜念突然就沉了下去。
"王哥,來我艙室。"沈星河拍了拍對方肩膀,掌心能感覺到粗布製服下緊繃的肌肉。
兩人經過甲板時,幾個漁民正蹲在纜繩堆裡補網,其中個戴草帽的老頭抬頭衝他們笑,缺了顆門牙的嘴張成月牙:"小沈,那菲律賓船今兒還沒挪窩?"沈星河回以點頭,餘光瞥見老頭腳邊攤開的《更路簿》,泛黃的紙頁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用朱筆圈著的"沉龍之地"四個字——和何振梁在日內瓦要念的那句,分毫不差。
艙室門剛關上,王海就把聲呐記錄本"啪"地拍在桌上,封皮沾著海水的鹽漬:"剛才在底艙看了,氣泡發生器的陶瓷膜裂了三道細紋。
要真按你說的再撐三天......"他粗糙的拇指蹭過記錄本上密密麻麻的波形圖,"不過你說得對,國際仲裁庭那幫人隻認數據。"
沈星河從帆布包裡摸出個銀色優盤,推到王海跟前:"這是我讓林夏從國家海洋局調的近十年洋流數據。
你說的聲呐反射模擬,需要這些做基底。"他頓了頓,喉結動了動,"但光有地形圖譜不夠,他們會說這是人為合成的。
我們得讓證據"活"起來。"
王海的濃眉擰成疙瘩,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沿:"活證據?"
"海洋生態鏈。"沈星河抽出張紙,上麵畫著螺旋狀的洋流走向,"水溫、鹽度、浮遊生物分布,這些數據串起來,就是最天然的"大陸架生長日誌"。"他指向窗外被氣泡牆困在原地的"德爾畢拉爾"號,"那艘船攪起的浪花裡有甲烷,這說明海底的天然氣水合物層在釋放能量——而這種能量釋放模式,和大陸架自然延伸的地質活動完全吻合。"
王海突然直起腰,安全帽"咚"地撞在艙頂通風管上。
他摸著發疼的頭頂笑出聲:"你小子,這是要把老天爺的"日記本"翻出來當證詞!"
通訊器突然在沈星河口袋裡震動,是卡洛斯的來電。
他按下接聽鍵,聽筒裡立刻傳來黴味混著舊紙頁的窸窣聲——馬尼拉那家殖民時期的老圖書館,卡洛斯曾說過那裡的地下室藏著西班牙人沒來得及銷毀的航海圖。
"沈,我找到1735年的《菲律賓群島水文誌》了。"卡洛斯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第三卷附錄裡夾著張手繪海圖,標注著"中國漁民常至之暗沙",坐標......"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和他們現在聲稱"新發現"的主礁盤,誤差不超過0.5海裡!"
沈星河能聽見電話那頭紙張被手指攥皺的聲響。
卡洛斯曾是菲律賓海洋研究所的骨乾,去年才向沈星河坦白,所謂"南海地質斷裂帶"的報告,有70的數據是他在所長脅迫下偽造的。
此刻這個總愛穿花襯衫的中年男人,聲音裡帶著破繭般的輕快:"我把掃描件發到你郵箱了。
沈,這次不是偽造,是曆史在替我們說話。"
艙室的熒光燈突然閃了閃,王海抬頭看了眼,又低頭研究聲呐圖:"老何那邊該行動了吧?"
沈星河點開郵箱,1735年的海圖在手機屏上展開,褪色的墨跡裡,"千裡長沙"四個字依然清晰。
他想起三小時前何振梁發的短信:"日內瓦時間九點,我會把《更路簿》原件攤在他們麵前。"此刻北京時間應該是深夜,但那個總把西裝穿得板正的前外交官,此刻大概正站在聯合國歐辦的藍廳裡,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像把淬了鋼的刀。
"東沙之外,有沉龍之地,祖輩所至,非外人可擅入。"沈星河默念著《更路簿》裡的句子,突然聽見甲板上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
他拉開艙室門,正看見老船長舉著手機衝他們喊:"小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