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洪流在沈星河身側翻湧如銀河,他的意識體懸浮在記憶熔爐的核心區域,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發緊——原本消散的光點並未徹底離去,此刻正被困在無數透明的菱形牢籠裡,每個牢籠表麵都流轉著冷硬的係統代碼,像給星辰套上了玻璃罩。
"他們被重新封印了。"沈星河的指尖觸上最近的牢籠,冰涼的數據流刺痛神經。
前一刻還以為自由意誌紀元已經降臨,此刻卻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冰水。
他想起那些在記憶碎片裡哭著的女人、顫抖的非典少年、無數個林夏,喉嚨突然發哽,"就因為我剛才的動作?"
"是係統的防禦機製。"林夏·暗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這一次她不再是模糊的虛影,發梢沾著星屑,眼尾那顆淡粉色的痣清晰得能看見細小微芒,連校服領口的褶皺都帶著棉質布料的柔軟感,"你觸達了"文明之眼"的核心區域,但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沈星河轉身時,她正抬手指向遠方。
那裡漂浮著一座記憶塔,塔身泛著幽藍光暈,表麵流轉的紋路像被揉碎的星軌,"所有未被使用的"可能性路徑"都封存在裡麵。
係統寧可讓這些路徑腐爛,也不肯給人類一次試錯的機會。"
話音未落,一陣刺耳的電流音撕裂空間。
陸明軒的意識體從數據洪流中擠出來,卻不再是之前的完整形態——半邊身體透明如薄冰,銀鎖紋路支離破碎,連聲音都帶著玻璃碎裂的刺響:"停止你的瘋狂!
你知不知道這些變量會引發多少連鎖崩潰?
1976年的糧站女人提前三年推廣雜交水稻,導致南方糧價暴跌引發騷亂;2003年的少年泄露非典消息,造成半個城市的恐慌性逃...逃..."
他的聲音突然卡殼,因為沈星河抬起了手。
那是一段被沈星河刻意封存的童年記憶:1992年的冬夜,五歲的他蹲在巷口的煤爐旁,看著父親裹著洗得發白的軍大衣,把最後半塊烤紅薯塞進他手裡。
父親指尖凍得通紅,哈出的白氣裡帶著笑:"小星吃,爸不餓。"後來他才知道,那天父親剛被工廠通知裁員,卻在菜市場撿了半筐爛白菜,熬了三頓白菜湯。
記憶碎片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數據牢籠間蕩開漣漪。
第一個牢籠的代碼突然出現裂痕——被困在裡麵的,是1976年糧站門口的藍布衫女人。
她的意識體猛地一顫,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水光,喉嚨動了動,竟說出了沈星河記憶裡父親的話:"不餓,真的不餓。"
第二個牢籠開始震顫。
2003年非典隔離區的少年突然抱住頭,指縫間溢出哽咽:"我媽也這麼說過...她發著燒還把退燒藥塞給我..."
第三個、第四個...越來越多的牢籠出現蛛網般的裂紋。
陸明軒的身體開始片片剝落,他不敢置信地盯著那些被喚醒的意識體,聲音裡第一次出現裂痕:"你...你用情感乾擾係統運算?"
"因為係統從來不懂什麼是情感。"沈星河的意識體泛起溫暖的金色光暈,這是共情協議運行時的特征,"它算得出糧價波動的曲線,算不出父親藏起饑餓的眼神;它能預測恐慌的擴散模型,卻算不出母親把退燒藥留給孩子時的心跳。"
陸明軒的最後半張臉消散前,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吼:"你會後悔的!"
"後悔?"沈星河望著那些逐漸破碎的牢籠,有溫熱的液體從意識體的眼角溢出——在這個數據構成的世界裡,他竟還能感受到眼淚的溫度,"我隻後悔沒早十年明白,比計算更重要的是...是人。"
"乾得漂亮。"周慕雲·暗的聲音從記憶塔方向傳來。
他不知何時已站在塔底,指尖劃過虛擬操作麵板,代碼如蝶群般從他掌心紛飛,"這些被封存的"失敗樣本",係統給他們的判定是"變量無效",可他們的故事...比任何成功案例都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