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喉結動了動。
他望著那片由無數光斑織就的海,心臟撞得肋骨生疼——那光裡有十七歲教室後窗的金粉,有母親自行車後座的紅糖饅頭,有暴雨中陌生人共撐的傘骨,每一束都像根細針,精準紮進他前世作為商人時早已硬化的心臟。
“檢測到新宇宙坐標。”林夏的聲音帶著輕微的發顫。
她垂在終端上的手指還保持著敲擊的姿勢,眼尾的淚痣被光海染成暖金色,“數據庫裡沒有它的標記,Σ沒將其列為格式化目標,火種……也從未擴散到這裡。”她側過臉,終端藍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它是空白的。”
空白。
這個詞像顆小石子,投入沈星河翻湧的思緒裡。
前世他見過太多被Σ標記的宇宙——曆史節點被篡改,英雄人物被抹消,連母親最後一次係紅領巾的動作都成了“低效數據”。
可此刻這片光海,竟連“被毀滅”的資格都沒有?
“看這裡。”聶雲峰的聲音像落子般清越。
他抬起手,指尖在棋盤上輕輕一點,原本浮在空中的時間線圖譜突然扭曲重組。
沈星河看見無數分叉的細線中,有一條始終保持著最原始的弧度,沒有被任何節點強行掰直,“這是未被選擇的道路。”圍棋國手的投影眼尾染著光,“人類每一次猶豫、每一次為‘不必要’的情感停留,都在編織這樣的可能。”
沈星河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想起前世為了對抗Σ,曾用記憶裡的“關鍵事件”批量製造火種——98洪水、騰訊上市、阿裡崛起,每個節點都像精密齒輪。
可此刻光海裡飄著的,是更細碎的東西:女孩給流浪貓喂牛奶時沾著奶漬的指尖,老人在巷口等孫兒時反複摩挲的鑰匙串,少年在教室後窗看姑娘折千紙鶴時紅透的耳尖。
“我們不能複製過去的火種。”陳阿香的投影突然開口。
她捧著那台初代iphone,情感密鑰在屏幕上流轉,像條發光的緞帶。
沈星河這才注意到,母親的投影邊緣泛著淡藍色的波紋,隨時可能消散——可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和記憶裡他高考前夜坐在床頭時一模一樣,“要讓火種進化。”她將密鑰輕輕按在共鳴器上,“不是依賴英雄,而是……”她笑了,酒窩裡盛著光,“依賴這些會為一片糖、一把傘、一隻千紙鶴心跳的普通人。”
沈星河突然想起前世母親病危時,他在病房裡對著電腦查醫療數據。
那時母親用冰涼的手碰他手背,說:“小星,你很久沒像小時候那樣,為媽媽蒸糊的饅頭掉眼淚了。”此刻光海的溫度漫過他的腳踝,他終於懂了母親當時沒說完的話。
“啟動星際信標。”他的聲音啞得厲害,指尖懸在操作麵板上,“調整頻率到最低共鳴值。”林夏的手指立刻跟上,終端發出輕快的蜂鳴;聶雲峰的棋子全部立起,在半空組成信標天線的形狀;陳阿香的投影則化作一道光,融入密鑰核心。
當信標開始運轉時,沈星河聽見了更多聲音。
不是Σ的尖嘯,不是記憶長城的轟鳴,是地鐵裡嬰兒的第一聲啼哭,是巷口老阿婆喊“囡囡回家吃飯”的尾音,是情書被揉皺又展開時紙頁的窸窣。
這些聲音像種子,被火種一一吸收。
他看見原本冷白的火種光芒逐漸變暖,邊緣泛起像母親圍巾般的米黃色,“情緒迭代……完成。”林夏的聲音帶著笑意,“它在自己學。”
就在這時,Σ的黑影再次降臨。
這次的觸須不再是勢如破竹的黑潮,而是像被泡軟的墨線,遲緩地朝著光海蔓延。
林夏的終端突然彈出紅色警告,可她卻笑出了聲:“看!它在猶豫!”她指向Σ的核心,那裡有幾縷黑影正不受控製地散成煙霧,“它識彆不了這種模式——因為這不是計劃,是真實。”
沈星河望著逐漸潰散的Σ,喉嚨突然發緊。
前世他以為對抗需要鋼鐵般的策略,此刻卻發現,最堅硬的反而是那些被他視為“麻煩”的柔軟。
光海突然翻湧,一粒火種碎片從共鳴器中飄出,朝著光海深處飛去。
“你是誰?”
童聲來得毫無預兆。
沈星河猛地抬頭。
光海深處有團更亮的光斑在晃動,像個舉著螢火蟲燈的孩子。
那聲音清淩淩的,帶著點奶氣的尾音,像極了妹妹小時候躲在門後問“哥哥要不要吃橘子”的模樣。
火種碎片擦過他的指尖,飄向那團光斑。
林夏的終端“叮”地響了一聲,顯示著未知坐標的波動。
聶雲峰的棋子突然全部倒下,又在棋盤上擺出“明”字的形狀。
陳阿香的投影終於消散,臨走前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和前世病房裡那次一模一樣。
Σ的最後一聲尖嘯被光海吞沒。
沈星河望著光海深處晃動的光斑,突然想起妹妹出生那天,他趴在嬰兒床邊,小丫頭攥著他的食指,軟乎乎的。
“我是……”他對著光海輕聲說,“來給你送糖的人。”
光海深處的光斑晃了晃,那孩子的聲音又響起來,這次更近了些:“那你要和我玩嗎?”
沈星河笑了。
他按下信標最後一個按鈕,看著更多火種碎片飄入光海。
風裡有若有若無的奶香,像極了母親蒸的紅糖饅頭剛出鍋時的甜。
而在光海最深處,那個攥著螢火蟲燈的孩子,正踮起腳去夠飄來的火種碎片。
他的小名叫明明,後來人們都叫他——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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