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敲出悶響。
他站在銀河法庭中央,腳下的星塵如同被風吹散的銀粉,懸浮著掠過他的校服褲腳。
對麵的艾麗卡·Σ裹在冷白色的光霧裡,她的眼眸宛如兩簇沒有溫度的藍光,說道:“人類情感係統的熵值已突破臨界線。”她的聲音好似金屬齒輪相互咬合,“文明評估進入終止流程。”
他掌心的初代iphone硌得他生疼。
這台由他親手組裝的老機器,屏幕上蒙著一層薄灰,按鍵的縫隙裡還卡著1998年的香樟樹脂——那是他和林夏在操場撿零件時,被樹汁濺上的。
此刻,他拇指用力按下開機鍵,電流聲輕得如同歎息,屏幕亮起的刹那,淡藍色的支付寶數據圖譜在兩人之間展開。
“這是2023年用戶自發形成的互助社區。”沈星河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但又莫名地沉穩,“您說情感是混亂的根源,但這裡每一筆‘緊急求助’下的匿名轉賬,每一條‘已收到,謝謝’的回複,都是……”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都是人在痛苦時,還想要拉彆人一把的本能。”
光霧裡的藍光突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艾麗卡·Σ抬起手,指尖觸碰到數據圖譜的邊緣,那些跳動的光點立刻凝結成冰晶,說道:“這隻是無序的隨機事件。”
“不,這是真實的連接。”
一道淡金色的光帶從沈星河的左側升起。
陳小雨·Ω站在光霧裡,發梢還沾著冷凍艙的霜花,她的手輕輕撫過光帶,裡麵浮現出破碎的記憶碎片:一位白發老人在給流浪貓喂飯時被車撞了,二十三個陌生人湊錢送他去醫院;一位孕婦在地鐵上暈倒,七個素不相識的人圍成了人牆,有人還解下圍巾墊在她的頭下。
“我是冷凍人實驗體。”她的聲音輕得如同雪落,“複蘇時社會秩序已經崩塌,但這些‘多餘’的善意,讓我們重新學會了擁抱。”
艾麗卡·Σ的光霧泛起了漣漪。
她轉過臉,那對藍色眼眸第一次有了波動,說道:“情感共鳴會消耗文明發展的資源——”
“所以需要進行翻譯。”林夏·終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沈星河不用轉頭也知道,她此刻的眼睛一定亮得像星星——那是三重人格融合後,獨屬於她的光芒。
翻譯器在她的掌心展開,金色的光芒將支付寶數據重新編織成幾何模型,“看這個節點。”她的指尖指向2008年汶川地震的數據流,“轉賬備注裡的‘加油’‘挺住’‘我們是一家人’,在觀測者的邏輯裡是無效信息,但在人類係統中,它們是——”她頓了頓,“是讓救援效率提升37的黏合劑。”
法庭的穹頂突然投下一束光。
陸明軒·終從光裡走了出來,手裡握著一枚青銅密鑰,表麵刻著沈星河從未見過的文字。
“這是我從時間儘頭帶回來的。”他將密鑰遞給沈星河時,指腹擦過對方虎口的繭子,“曾有文明因‘愛’的概念逃過了毀滅——他們的最後記錄是,‘我們寧願死在一起,也不願活成孤島’。”
密鑰插入法庭能量核心的瞬間,遠古的影像在星塵中浮現:裹著獸皮的原始人互相傳遞著火種,傷痕累累的戰士把最後一口水喂給俘虜,白發夫妻在廢墟裡手牽手等待末日。
艾麗卡·Σ的光霧徹底紊亂了,那些冷白色的光絲如同被風吹散的蛛網。
“您說人類會毀滅自己?”沈星河握緊發燙的密鑰,“不,我們正在學習如何更好地活著。”他望著觀測者領袖逐漸清晰的麵容——那是一張極其美麗的臉,但沒有一絲表情,“敢不敢賭一次?用人類情感係統的複雜性,對抗您的絕對理性算法。”
星塵在兩人之間旋轉成漩渦。
艾麗卡·Σ的藍色眼眸裡翻湧著數據流,她盯著沈星河校服上的校牌,那枚金屬牌正映著遠古影像的光,說道:“賭約條件。”
“我贏了,人類獲得‘試煉豁免權’;我輸了——”沈星河的喉結動了動,“整個文明在下一周期清除。”
光霧裡的沉默漫長如一個世紀。
當艾麗卡·Σ終於點頭時,沈星河聽見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抬起手,指尖在虛空中劃出銀色的紋路,說道:“戰場在元宇宙。”她的聲音不再像金屬摩擦聲,倒像是某種古老的歎息,“那裡由純數學構建,沒有武器。”
法庭突然開始崩塌。
星塵簌簌墜落,沈星河看見林夏·終的翻譯器金色光芒正在消散,陳小雨·Ω的光帶重新縮回她的體內,陸明軒·終對他笑了笑,轉身融入了光裡。
艾麗卡·Σ的身影也在逐漸變淡,最後那句低語卻清晰地撞進他的耳朵:“記住,沈星河——數學不會偏袒任何情感。”
風突然灌進他的衣領。
沈星河低頭,發現自己又站在了1998年的操場邊,香樟葉在頭頂沙沙作響。
他摸了摸口袋,初代iphone還在,屏幕上的支付寶圖譜淡得如同夢境。
遠處廣播聲響起:“請全體師生到操場集合,開學典禮十分鐘後開始。”
林夏抱著課本從教學樓跑出來的身影映入他的視線。
她的馬尾辮一跳一跳的,看見他時腳步頓了頓,耳尖立刻紅得像櫻桃。
沈星河望著她,突然笑了——這次,他要讓所有觀測者看看,人類的情感,從來都不是需要被“評估”的係統。
他摸了摸心口那點暖金色的光。
那裡藏著賭約的答案:在銀河法庭之外,在元宇宙戰場之前,有個叫1998年的夏天,正等著他用最鮮活的心跳,寫下最複雜的算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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