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瑾領著沉默的楚懿走進老宅正廳的時候,桌上已經上了些涼菜。
切片的鹵製牛羊肉和各類涼菜整整齊齊擺放在紅木桌上,來去傭人忙忙碌碌在廚房走動,陸陸續續開始上熱菜。
四月的室內還是冷,飯廳正門大敞,哪怕有地暖也還是冷的。老爺子的老花鏡因為嫋嫋的茶水蒸汽糊了一層白霧,偌大的大廳裡就坐著三個人。可偏偏除了老爺子之外,剩下兩個都不是話少的,一時間倒也不顯得冷清。
楚三拉著一臉乖巧喊爺爺的楚延旭,已經坐在老爺子左右兩側。他這會子看到楚懿進來了,登時吹胡子瞪眼,沒好氣地說:“來這麼晚,沒大沒小,也不知道喊爺爺。”
滿心滿眼的,都是對這個親生子的不滿意。
楚三有時候甚至在想,如果楚延旭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其實他還有點隱藏在心底的情緒,隱隱約約在埋怨楚懿為什麼要回來攪亂了這個家。
“爺爺好。”楚懿上道得很,被褚瑾牽進屋子之後便乖乖巧巧立在門口,看上去無措極了。他雖然冷著臉,但還是乖乖巧巧喊了人。
“哎。”倒是老爺子,仔仔細細看了眼這個第一次見麵的親生孫子,臉上有點驚訝,“好好的孩子怎麼流鼻血了呢?”
楚懿今天穿的黑色衛衣,袖口有點舊了,此刻正拿著張白色絲帕往臉上捂著,隱隱約約能看到紅色。白色的帕子角落繡著青色的“瑾”,掩蓋在他那雙麵無表情都攔不住俊的臉上,倒是格外顯眼。
褚瑾憋著笑,講話難得帶了點笑意。他一邊走上前幫老爺子空了的茶杯裡添茶,一邊幫楚懿解釋,“小懿估計是換季不習慣,上火呢。”
“哎對對對。”老爺子恍然大悟,接過褚瑾遞來的杯子喝了口熱茶,登時熨帖地眯起雙眼,笑嗬嗬的,“年輕人嘛,就是火氣旺。”
“王媽,你帶大少爺下去洗洗。”
楚懿臉上頓時起了一點薄紅,不是因為羞赧或是彆的,隻是單純看著褚瑾彎彎的眼角,感覺鼻腔裡的洶湧更加難以抑製了一點。不過他臉上本來就捂著帕子,平時麵色不顯慣了,現下更是看不清楚。
倒是褚瑾和他麵對麵站著,清清楚楚看到了這個呆立在門前的青年耳後透光的鮮紅。
“來嘍來嘍!”王媽是帶了點華城方言口音的住家保姆,平常就待在家裡照顧老爺子的衣食住行。
楚懿垂下眼睛,避開褚瑾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
他私心裡很無厘頭地默默思索,總覺得裡麵好像含了星星或是彆的小時候可望不可得的東西,此刻正坦坦蕩蕩明明白白放在那裡注視著自己,好像藏著旋渦,不知不覺就把他整個人的心神給完完全全吸進去了。
他實在是怕看得久了,便忍不住再多做些什麼,於是老老實實按緊了手上那個褚瑾好心給他的帕子,亦步亦趨跟在王媽後麵,繞過博古架往屋子裡走。
楚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也不曉得自己在做些什麼,隻覺得自己一步步軟綿綿的。
理智在抗拒,在命令他擺出那副令人作嘔的裝模作樣,教他一步步謀劃。可鼻子卻無意識吮吸帕子上的味道,隱隱聞到了一點很淡很淡但是很好聞很好聞的梅香;腦子也不自覺回放褚瑾帶笑的眉眼、鮮豔的紅痣和背對著自己的那截被白襯衫和黑色褲子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細腰。
“少爺,裡頭就是衛生間啦,您進去洗洗,有需要的喊我啊。”
等到王媽的聲音走遠了,楚懿無意識抬頭對上鏡子裡那個狼狽的、和他計劃得體的模樣大相徑庭的形象,頓時驚醒自己剛才腦子裡想的念的東西有多荒唐。
洗手台的頂光燈打在他冷白的皮膚和高挺的眉骨上,麵紅耳赤的青年猛然接了把冷水,把臉上的那些痕跡連同心底的那些不知名的想法衝洗得乾乾淨淨。
冷水擊打在皮膚上,激起細密的戰栗和更為恒久的清醒,可楚懿卻覺得褚瑾應該是有什麼魔力。因為哪怕那方帕子此刻正被他揉成一團囫圇塞進了褲子口袋裡麵,可鼻尖除了稀薄的腥甜之外,還總是若有若無縈繞著梅花香氣。
這些從前從來不會在意的東西此時此刻,正和那聲明明不是對著自己講的“小懿”一樣,餘音繞梁一樣繞在他耳朵邊上。
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