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籠
巷子深處的雜貨鋪總在黃昏時分透出一股鐵鏽味。陳默第三次推開那扇掉漆的木門時,銅鈴晃了晃,沒發出半點聲響。
"看中這個了?"駝背老板用袖口擦著老花鏡,鏡片後的眼睛像浸在水裡的玻璃珠。他指的是牆角那個鳥籠,烏木骨架纏著暗紅色的藤條,籠門的銅鎖上刻著歪歪扭扭的花紋,像是無數隻眼睛擠在一起。
"多少錢?"陳默的指尖剛碰到藤條,皮膚突然一陣刺痛,像是被細針蟄了一下。
老板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十塊。不過提醒你,這籠裡不能養活物。"
回家的路上,鳥籠在自行車筐裡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摩擦聲。陳默想起老板渾濁的眼睛,突然覺得那三十塊錢花得有點荒唐。他租的老式居民樓在六樓,樓道裡永遠堆著雜物,聲控燈時好時壞,每次上樓都得使勁跺腳。
把鳥籠掛在陽台時,天色已經暗透了。對麵樓房的窗戶亮起點點燈光,陳默煮了包泡麵,坐在桌邊慢慢吃。陽台的方向突然傳來"哢噠"一聲,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他走過去看,鳥籠好好地掛著,籠門緊閉,銅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也許是風吧。他這樣想著,拉上了陽台的窗簾。
夜裡睡得很不安穩,總覺得有什麼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半夢半醒間,陳默好像聽到了鳥叫,不是清脆的啾鳴,而是沙啞的、像是被掐住喉嚨的嘶鳴。他猛地睜開眼,房間裡一片漆黑,隻有窗簾縫隙透進一點微弱的光。
那聲音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陳默在陽台發現了幾根灰白的羽毛,細得像棉線,散落在鳥籠下麵的地板上。他皺著眉撿起來,羽毛又輕又脆,一捏就碎成了粉末。這籠子裡從來沒養過鳥,哪來的羽毛?
他仔細檢查鳥籠,烏木骨架上的藤條纏繞得更緊了,那些暗紅色的紋路在陽光下看起來像是凝固的血。籠底鋪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角落裡似乎有個黑色的斑點,像是乾涸的汙漬。
上班的時候,陳默總覺得心神不寧。同事跟他說話,他好幾次都沒聽清。午休時趴在桌上,他又聽到了那種沙啞的鳥叫,這次聽得格外清楚,就在耳邊,帶著一股潮濕的黴味。他猛地抬起頭,辦公室裡一片安靜,同事們都在低頭吃飯或看手機。
"你沒事吧?"旁邊的女同事關切地問,"臉色好差。"
"沒事,可能沒睡好。"陳默勉強笑了笑,心裡卻像壓了塊石頭。
晚上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個鳥籠。籠門竟然開了條縫,銅鎖歪斜地掛著,像是被人動過。陳默心裡一緊,他明明記得早上出門時特意檢查過,籠門是鎖好的。
他伸手去關籠門,手指剛碰到銅鎖,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像是摸到了冰塊。鎖上的花紋在指尖下蠕動,那些眼睛形狀的紋路仿佛真的眨了一下。陳默嚇得猛地縮回手,心臟狂跳不止。
這時,他看到籠底的灰塵裡多了些東西。不是羽毛,是一些細小的骨頭,白森森的,像是鳥的腿骨,碎成了好幾截。
陳默感到一陣惡心,衝進衛生間吐了半天。他看著鏡子裡自己蒼白的臉,眼睛裡布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這鳥籠一定有問題,明天必須把它扔掉。
那天晚上,他把鳥籠從陽台取下來,塞進了客廳角落的櫃子裡,還找了塊布把它蓋得嚴嚴實實。躺在床上,他豎著耳朵聽了很久,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
夢裡,他站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裡,四周都是鳥籠,一個挨著一個,密密麻麻地掛在天花板上。每個籠子裡都有一團模糊的黑影,在黑暗中蠕動。沙啞的鳥叫聲從四麵八方傳來,越來越響,像是無數隻手在抓撓他的耳膜。他想跑,卻發現自己的腳被藤條纏住了,那些暗紅色的藤條像蛇一樣越纏越緊,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突然,所有的鳥叫都停了。
陳默看到麵前的鳥籠裡,緩緩浮現出一個輪廓,不是鳥,是人。一個蜷縮著的人形,被藤條緊緊捆在籠子裡,臉埋在膝蓋間,隻能看到烏黑的頭發。
"救我......"一個微弱的聲音從籠子裡傳來,又輕又細,像是女人的聲音。
陳默嚇得渾身僵硬,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那人慢慢抬起頭,臉上沒有眼睛,隻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裡麵不斷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臉頰往下流。
"它餓了......"女人的聲音變得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它需要活物......"
陳默猛地從夢裡驚醒,冷汗濕透了睡衣。房間裡一片漆黑,他大口喘著氣,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這時,客廳裡傳來了聲音,是布料摩擦的聲音,還有......啃咬聲?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用牙齒啃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