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如一塊浸透了寒意的濕冷幕布,籠罩著王都。
中心廣場卻早已被無數攢動的人頭與搖曳的火光,燃成了一片沸騰的熔爐。
空氣中,彌漫著汗水、泥土與壓抑了太久的,名為“仇恨”的滾燙氣息。
一座用黑曜石臨時搭建,高聳入雲的審判台,如一柄刺破天際的斷頭斧,散發著冰冷肅殺的威嚴。
十幾麵漆黑如淵的魔光投影屏,如同神明俯瞰凡塵的巨眼,沉默地注視著下方這片即將被點燃的火藥桶。
數十萬民眾,自發從王都每一個肮臟或華麗的角落彙聚而來,他們將廣場圍堵得水泄不通,那一張張布滿風霜的臉上,燃燒著複仇的烈焰,那股即將噴薄而出的期待,讓周遭的空氣都因之扭曲、灼熱。
當伊莎貝拉的身影,出現在高台之上的瞬間,所有的喧囂,都詭異地平息了。
她身著一襲純白鑲嵌金邊的女王禮服,聖潔的白,象征著新生,璀璨的金,代表著不容侵犯的王權。
此刻的她,麵容莊嚴,眼神清冷,仿佛正義女神的化身,親手撕開了籠罩王國上空百年的腐朽陰霾。
林嶽如一道沉默的、偉岸的影子,靜靜立於她身後半步之遙。
他看似陪襯,那雙深邃如宇宙星海的目光,卻早已將全場每一寸騷動,每一個人的呼吸與心跳,都牢牢掌控在無形的神域之中。
“傳證人,斷臂老兵,亨利。”
擴音法陣將一道冰冷而清晰的聲音,如神之旨意,傳遍全城。
那個第一個響應金獅軍團號召的老兵,在兩名金獅衛隊的攙扶下,身軀顫抖地,一步步走上了那座曾讓他無比敬畏的高台。
他高高舉起自己那空蕩蕩的左袖,任由清晨的冷風,吹拂著那片虛無。
渾濁的老淚,如同決堤的河川,自他那布滿溝壑的臉龐奔湧而下,聲音沙啞,悲愴,仿佛要將靈魂都一同嘔出。
“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就是因為繳不起羅貝爾那個畜生定下的‘人頭稅’,被活活餓死在我懷裡!”
老兵的嘶吼,帶著血淚,帶著一個父親最深沉的絕望。
“他才十五歲啊!他死的時候,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那麼看著我……看著我……”
一聲悲鳴,通過魔法的極致增幅,化作一柄淬火的審判重錘,狠狠砸在全城數十萬民眾的心臟之上,瞬間引燃了那積壓了數代人的滔天怒火!
“我的店鋪,被洛克菲勒伯爵強行霸占,我的妻子不堪受辱,投井自儘!那口井,就在他家後花園裡,用來澆灌他那些名貴的花!”
“我的女兒!我那像花兒一樣的女兒!被賽門侯爵的馬車活活撞死!他們!他們卻隻從車窗裡,輕飄飄地,丟下了一枚沾著泥的銀幣!”
一個又一個衣衫襤褸,如同從地獄爬回人間的受害者,被帶上高台。
他們用最樸素,也最血淚交織的語言,控訴著那些貴族們罄竹難書的滔天罪行。
民眾的怒吼彙聚成足以掀翻天穹的音浪,整座王都,都在這股足以焚儘一切的怒火之下,劇烈地顫抖!
“閉嘴!你們這群肮臟卑賤的泥腿子!你們的命,也配和我相提並論?!”
一名被死死押在台上的年輕伯爵,突然歇斯底裡地掙紮咆哮,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深入骨髓的,貴族式的傲慢與不屑。
“你們所有人的命加起來,都比不上我靴子上的一顆寶石!憑什麼審判我?!”
他的話音,還未在空氣中完全消散。
台下一位滿臉風霜,眼中滿是死寂的婦人,猛地將手中一塊從石板路上撬下的尖銳石頭,用儘全身所有的力氣,狠狠擲出!
那塊石頭,在空中劃過一道承載著無儘怨恨的弧線,精準無比地,正中那位伯爵高傲的額頭!
噗嗤一聲,鮮血與腦漿的混合物,瞬間噴湧而出,染紅了他那張因極度錯愕而扭曲的臉。
“砸死他!”
“砸死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
這一下,仿佛打開了某個禁錮已久的禁忌開關。
無數的石塊、爛泥、甚至淬了口水的鞋子,如同複仇的暴雨,遮天蔽日般,砸向高台上那些麵如死灰,不可一世的罪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