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的後頸被黴味嗆得發疼,剛穩住身形就踉蹌著扶住剝落牆皮的土坯。
月光從頭頂半人高的破洞漏下來,正照在他腳邊半幅褪色紅綢上——紅綢邊緣結著黑褐色的痂,湊近了聞,除了陳腐的香火味,還有股鐵鏽般的腥氣。
"蘇檀?"他反手去摸身側,指尖剛碰到對方袖口就被攥住。
蘇檀的手涼得反常,卻比他穩當許多:"我在。"借著月光,陳墨看見她另一隻手正抵著避陰玉,玉麵浮起淡淡金紋,像血管在皮膚下跳動。
"李道長?小李?"
"在這兒!"小李的聲音帶著顫音,從左側傳來。
陳墨轉頭,看見年輕保安正舉著青銅戟戳向牆角,戟尖挑起團灰撲撲的布片——是喜幛的碎片,"這兒有...有個供桌!"
李道士的旱煙杆"哢"地敲在青磚上:"都彆亂動。"他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鉛,"這地兒的陰煞比祭壇還重三倍。"陳墨這才注意到,剛才還在掌心發燙的避陰玉此刻冰得刺骨,貼著皮膚的地方泛起紅痕——這是陰氣反噬的征兆。
嗩呐聲就是這時響起來的。
"嗚哩哇——"
調子又尖又啞,像老嗩呐被灌了水,混著女人咯咯的笑,從房梁上垂著的喜幛後麵鑽出來。
小李的青銅戟"當啷"掉在地上,他盯著房梁上晃動的影子,喉結動了動:"那...那影子是不是多了條腿?"
陳墨的後脊竄起涼意。
他想起小時候父親夜探老宅時說過的話:"陰間的戲班子最愛搭活人棚子,紅綢是引魂幡,喜幛是鎖魂網。"可不等他開口,空氣突然像被揉皺的紙般扭曲起來。
黴味被撕開道口子,腐臭的風灌進來。
冥王從扭曲的陰影裡走出來。
他的皮膚還在剝落,露出下麵黑蟲攢動的肌肉,左半邊臉卻重新凝結出血玉紋路——那是被鎖魂陣擊碎的部分在重組。
他的骨劍斜斜插在腳邊,劍尖滴著墨綠色的液體,落進青磚縫裡就"滋啦"冒白煙。
"以為換了場子就能喘口氣?"冥王的聲音還是許多人疊在一起的尖細,卻多了幾分戲謔,"小司命,你該感謝我。"他殘缺的手指劃過陳墨腰間的司命殘卷,"這地方的陰脈直通黃泉商盟總壇,正好讓你看看...你們要摧毀的,究竟是什麼。"
蘇檀突然拽了拽陳墨的衣角。
他低頭,看見她掌心的避陰玉正在發燙,金紋如活物般順著她手腕往上爬——這是預警。
陳墨立刻繃緊肌肉,餘光瞥見李道士已經摸出三張鎮邪釘,小李正哆哆嗦嗦地去撿青銅戟。
"看。"
冥王的指尖彈出團黑火。
黑火撞在牆上,炸開千萬點磷光,在黴斑斑駁的牆麵上投出流動的畫麵。
陳墨瞳孔驟縮。
他看見商朝的祭壇上,穿玄色祭服的大巫正將血酒澆在青銅觥上,觥身浮現出"黃泉商盟"四個古字;看見唐朝長安西市,戴鬥笠的商人用金算盤敲出一串數字,街角的乞兒突然七竅流血,魂魄被吸進算盤珠子;看見十年前的暴雨夜,渾身是血的陳父跪在老宅門檻上,手裡攥著半塊血玉——和冥王臉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平衡。"冥王的聲音變得低沉,像古鐘轟鳴,"陽間的生氣太盛,陰間的鬼氣就會反撲。
我們收活人三魂七魄中的一魄,是為了捏成"氣繭",堵住陰陽兩界的裂縫。"畫麵裡,他指向現代都市的夜景,某個高檔小區的地下車庫裡,穿西裝的男人正將氣繭塞進地縫,"沒有我們,二十年前的"百鬼夜行"就不會隻死三百人,而是三百萬。"
"放屁!"小李突然吼出聲。
他的臉漲得通紅,青銅戟重重戳在地上,"我表舅就是被你們吸了魂!
他才三十六歲,孩子剛上小學!"
李道士的旱煙杆頓了頓:"那十年前的"鬼嬰案"呢?
七個孕婦難產而死,你們說也是為了平衡?"
畫麵突然轉向一座荒村。
穿紅嫁衣的紙人被釘在村口老槐樹上,風一吹,紙人懷裡的布娃娃"吧嗒"掉出顆眼珠——是真的人眼。
陳墨看見冥王的影子在畫麵裡搖頭:"那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