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的瞳孔在那一瞬間收縮成針尖。
黑袍老者的麵容從模糊到清晰不過三息，枯槁的皮膚像老樹皮般裂開細小紋路，眼窩深陷卻裹著兩簇灼人的光，像極了老家祠堂裡那盞燃了百年的長明燈。
蘇檀的指尖不自覺摳進掌心，她能聞到空氣裡突然泛起的沉香味——和敦煌莫高窟第七窟壁畫修複時，從畫中飄出的古香一模一樣。
李長生的手仍按在羅盤上，青銅指針突然瘋狂旋轉，他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說出什麼，隻是將腰間的鎮魂釘又往懷裡按了按。
"守碑人。"老者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青銅，卻帶著奇異的親切感，"千年前與陳家先祖共立司命殿封印的遺族，活過了十代大限。"他枯瘦的手指撫過陳墨的眉骨，陳墨後頸泛起涼意，卻聽見血脈裡傳來類似古鐘的轟鳴——和小時候在老宅地窖裡，摸著那麵鏽死的青銅鏡時，聽到的聲音分毫不差。
蘇檀突然向前半步，她的避陰玉在領口發燙。"試煉？"她盯著老者手中的古書，泛黃的紙頁正自動翻卷，"青銅怪鳴那晚的青銅觥，展櫃活俑時的陶塤，還有上個月古村陰婚的血繡鞋......"她的聲音突然頓住，因為書頁停在了某一頁，"血契"兩個篆字像被血浸透般凸起，"這些都是試煉？"
"是篩選。"老者將古書轉向陳墨，紙頁上的符文突然流動起來，"司命殿封印需得最純粹的血脈，最堅定的道心。
你扛過了二十三次靈異事件，拒絕過七次係統直接給出的"安全選項"，甚至在"陰陽市詭局"裡為救那對祖孫，主動選了獎勵為"減壽三年"的選項。"他的目光掃過蘇檀腕上的淡紅印子——那是三天前為替陳墨擋下厲鬼爪痕留下的，"更重要的是，你學會了在係統沉默時，依然選擇守護。"
李長生突然退後兩步，鞋底在大理石地麵擦出輕響。
他從懷裡摸出個紅布包，動作極慢，像是怕驚著誰："這是我師父傳給我的鎮魂釘，最後一枚了。"他抬頭時眼眶有些紅，"當年他說，若有一日遇到真正的司命使，便用這釘鎮住契約反噬。"他把紅布包放在陳墨腳邊，退後時撞翻了展櫃旁的綠蘿，泥土撒在地上，像攤凝固的血。
蘇檀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書頁上的符文。
她學過七種古文字，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紋路——它們像活物般沿著她的指尖攀爬，在她手背烙下淡青色印記。"陰陽契約術。"她的聲音發顫，"古籍裡說，這是將生死與契約綁定的禁術。
一旦簽訂......"她抬頭看向陳墨，眼裡有他從未見過的恐懼，"你會成為所有靈異事件的活靶，黃泉商盟的眼中釘，連係統都護不住的那種。"
陳墨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腳邊的青銅燈。
那是他第一次觸發係統時，從展櫃裡掉出來的東西，燈身還留著他當時捏出的指痕。
他想起父親失蹤前那個雨夜，男人蹲在他床頭，用胡茬蹭他臉："小墨要是害怕，就想想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想起蘇檀在陰陽市詭局裡，明明怕得發抖，卻還是把避陰玉塞進他手心："我命硬，你拿著。"想起李長生在古村陰婚那晚，替他擋下陰轎時說的話："老子活了四十年，就沒怕過為值得的人拚命。"
"代價是一生不得平凡。"老者的聲音像重錘，"但作為交換，你會知道你父親去了哪裡，司命殿的秘密是什麼，甚至......"他的目光掃過陳墨身後的青銅鏡碎片，"阻止黃泉商盟複蘇的關鍵。"
陳墨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輕，卻讓蘇檀的眼淚瞬間湧出來——那是她第一次見他笑，不是任務完成後的淡笑，不是麵對係統選項時的冷靜，是真正的、帶著釋然的笑。"我父親入職博物館前，在日記本最後一頁寫過。"他從口袋裡摸出個磨損的皮質本子，翻到最後一頁，泛黃的紙頁上有行鋼筆字："若有一日我消失，希望我兒子能站在這裡，替我看更清楚些。"
他咬破指尖。
血珠滴落的瞬間，整個博物館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
青銅鏡碎片突然懸浮起來，在三人頭頂組成巨大的八卦圖；展櫃裡的青銅觥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連玻璃都泛起蛛網裂紋；李長生的鎮魂釘"錚"地從紅布包中彈出，釘進地麵，在泥土裡開出朵血色小花。
陳墨看著自己的血滲入書頁，那些符文突然活了過來，順著他的手臂往身體裡鑽。
他聽見骨骼發出"哢啦"的輕響，眼前浮現出從未見過的畫麵：漫天神佛在崩塌，一個穿玄色長袍的男人站在廢墟中，將半塊玉玨塞進嬰兒懷裡，轉身時對追來的黑影說："我陳家子孫，永不為奴。"
"叮——"
係統提示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晰。
陳墨眼前浮現出淡金色的光屏，熟悉的機械音裡多了絲溫度："【司命抉擇係統】權限提升至3級，解鎖功能：因果預覽可查看目標事件未來72小時因果走向）、回溯修正每月2次重選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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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測到司命契激活，當前宿主狀態：司命使初級）。"
但這些都被隨後響起的新提示音蓋過了。
那聲音像是從他骨髓裡發出來的，帶著金屬摩擦般的銳響："【因果預覽】功能已解鎖，當前目標——黃泉商盟複蘇節點剩餘時間：72小時）。"
博物館的震動突然加劇。
陳墨看見蘇檀的避陰玉裂了道細紋，李長生的羅盤"啪"地碎成八瓣，展櫃裡的青銅觥正滲出黑色液體，像血，又像某種活著的東西。
黑袍老者的身影開始虛化，他最後看了陳墨一眼，嘴角扯出個極淡的笑："去看看你父親留下的東西吧......在青銅鏡的碎片裡。"
話音未落，他便消失在空氣中，隻餘下那卷古書，此刻正安靜地躺在陳墨腳邊，書頁自動翻到最後一頁，上麵用新鮮的血寫著：
"司命契成，陰陽門開。"
陳墨彎腰撿起古書時，指尖觸到地麵的泥土——原本撒落的綠蘿泥土裡，竟長出了株半尺高的白色曼珠沙華，花瓣上還掛著水珠，像誰的眼淚。
博物館的頂燈突然全部熄滅。
黑暗中，陳墨聽見無數細碎的響動：展櫃的鎖在轉動，青銅兵器的鞘在輕鳴，最深處的文物修複室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像有人在急切地尋找什麼。
蘇檀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溫度透過皮膚傳來："我聽見修複室的老檀木櫃在響。"
李長生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帶著點沙啞的笑："看來我們的平凡日子，是真的結束了。"
陳墨望著黑暗中隱約發亮的青銅鏡碎片，突然想起係統新解鎖的提示。
他摸了摸口袋裡父親的日記本，又看了看身側的兩人——蘇檀的指尖還沾著書頁上的符文印記，李長生的鎮魂釘在泥土裡泛著冷光。
窗外，一輪血月正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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