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的指尖勾住帽簷的刹那,陳墨耳中嗡鳴如雷。
他能聽見蘇檀急促的呼吸就在身側,李長生那邊鎮魂釘崩裂的脆響像根細針紮進耳膜,但所有聲音都在帽簷掀開的瞬間被抽乾,隻剩血液在太陽穴裡轟鳴。
那張臉——和他鏡中所見分毫不差。
劍眉、薄唇、連左眉尾那顆淡褐色的痣都一模一樣。
隻是對方的眼睛像兩口結了冰的井,沒有溫度,沒有焦距,連瞳孔都泛著死灰。
陳墨喉結動了動,掌心的司命契突然發燙,燙得他幾乎握不住,卻也燙得他眼底清明——這不是父親,他父親的眼睛裡永遠有團火,哪怕當年深夜背著他翻老宅青磚時,手電筒光束掃過牆麵,那雙眼仍亮得像星子。
"我是你父親的影子。"黑袍人的聲音不再從血玉裡滲出來,而是直接撞進陳墨的耳膜,帶著某種腐爛的甜腥氣,"他用一半靈魂換封印的時間,剩下的執念......"他抬手,指尖虛點陳墨心口,"就養出了我。"
陳墨後退半步,後腳跟磕在祭壇凸起的紋路裡。
他想起三天前在儲物間找到的那本舊日記本,父親用鋼筆寫的最後一頁:"小墨,如果哪天你見到另一個自己,彆信他說的任何話——他是我不敢承認的怯懦,是我逃不掉的代價。"此刻那些字跡突然浮現在視網膜上,燙得他眼眶發酸。
"所以你不是他。"陳墨開口時聲音啞得厲害,卻字字清晰,"你隻是他不願麵對的那一麵。"他摸向頸間的銀鏈,那枚父親留下的銅錢護身符正貼著皮膚發燙,"真正的誓約,不該是束縛。"
"好個嘴硬的小崽子。"影子的嘴角扯開,笑紋卻沒到眼睛,"那你猜猜,你父親最後說的是什麼?"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黑霧,"他說"放我走吧"——放他的怯懦,放他的恐懼,放這團該被碾碎的影子......"
"陳墨!"
蘇檀的聲音像把利刃劈開黑霧。
陳墨轉頭,看見她半跪在滿地碎玉前,發間那支銀簪不知何時斷成兩截,避陰玉的裂紋從中間蔓延到邊緣,卻仍在勉力發出微光。
她手裡攥著半卷從祭壇縫隙裡扯出的帛書,指尖沾著血:"影界分裂的記載!
要終結詛咒,必須讓兩個影子重合!"
話音未落,她突然將避陰玉拋向空中。
青白色的玉體在黑霧裡劃出一道弧光,陳墨看見玉麵倒映出祭壇的紋路,那些原本晦澀的銘文突然泛起金芒——是避陰玉在反射靈力,製造影界共鳴!
"蘇檀!"陳墨想衝過去,卻被李長生拽住手腕。
老陰陽客的掌心全是冷汗,他的道袍已經被黑霧腐蝕出幾個洞,露出下麵青紫色的傷痕:"守住側翼!"他猛地將最後一張鎮魂雷符拍在祭壇邊緣,符紙"滋啦"一聲炸成金粉,"我撐不了多久,那東西在啃食我的命魂......"
陳墨這才注意到李長生的白發正在變灰,眼角的皺紋裡滲著黑血。
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城隍廟,這個總愛端著茶盞說"陰陽路窄,且行且惜"的老陰陽客,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像棵被雷劈斷的老鬆,斷口處還在冒火,卻仍撐著不讓自己倒。
"記住。"李長生咳了一聲,黑血濺在陳墨手背,"你是第七十二任守誓者,但你是第一個......能改寫命運的人。"他的手指慢慢鬆開,陳墨感覺手腕一輕,再看時,老陰陽客已經癱坐在地,胸口的道紋徹底熄滅。
黑霧突然暴漲。
陳墨被掀得撞在展櫃上,玻璃碎渣紮進後背,卻不如心口那股灼燒感疼。
他望著空中仍在旋轉的避陰玉,青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蘇檀的指尖在帛書上急速翻動,發梢沾著碎玉渣,像朵快被暴雨打落的白梅。
係統界麵在視網膜上炸開紅光:"影界共鳴剩餘時長:000127。
是否發動【誓約終戰】?
此操作將永久封印"誓約殘留"類能力,並釋放全部潛能。"
陳墨盯著係統選項,突然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觸發係統時,青銅觥裡爬出的青鱗蛇;想起在凶宅頂樓,蘇檀舉著放大鏡說"這麵銅鏡的包漿有問題";想起李長生教他畫符時,嫌他手抖,用自己的手裹著他的手,說"心穩,筆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