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崇明沙洲。
這裡是長江入海口的咽喉之地,無數沙洲島嶼星羅棋布,蘆葦蕩一望無際,是天然的藏兵之所。
自唐宋以來,這裡便是海盜水匪的天堂,官方水師數次清剿,都因地形複雜、賊寇狡猾而收效甚微。
此刻,在一片隱蔽的港灣之內,停泊著數十艘大小不一的海船。
這些船隻大多經過改裝,船身低矮,速度極快,桅杆上懸掛著各式各樣、代表不同勢力的旗幟。
其中最大的一艘船上,一麵繡著“陳”字的黑色大旗,在海風中獵獵作響。
船艙之內,氣氛卻不似外麵那般劍拔弩張,反而是一片歌舞升平。
十幾個衣著暴露的倭女,正扭動著腰肢,跳著靡靡之舞。
主位上,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光頭大漢,正左擁右抱著兩個美貌女子,一邊將杯中的烈酒一飲而儘,一邊放聲大笑。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此人,便是如今東海上勢力最大的海盜頭子之一,人稱“翻江龍”的張寶。
據說,他曾是張士誠的部將,兵敗後便遁入東海,嘯聚一方。
坐在他下首的,則是一個麵容陰鷙的倭國浪人,名叫小泉十八郎,是這次騷擾大明沿海的倭寇首領。
“張龍頭桑,”小泉十八郎端起酒杯,用一口生硬的漢話說道,“這次多虧了你滴支持,我們才能在大明沿海,來去自如。這杯酒,我滴敬你!”
張寶哈哈大笑,毫不客氣地將杯中酒飲儘,然後一把摟過身邊的女子,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這才慢悠悠地說道:“小泉君客氣了。你我兩家,同氣連枝,互為犄角。那朱皇帝斷了咱們的財路,咱們自然不能讓他好過!”
他口中的“財路”,指的便是走私貿易。
自從朱元璋實行嚴苛的海禁政策以來,這些以海為生的海盜,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難過。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夜行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船艙門口,單膝跪地。
“啟稟少主,張龍頭。”
艙內的歌舞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個身影。
主位之上,張寶的身邊,一直默默飲酒、不發一言的陳沐靈,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她依舊是一身男裝打扮,麵容清秀,但眼神卻冰冷如霜,與這船艙內的淫靡氣氛格格不入。
“說。”她的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感情。
“稟少主,應天府傳來消息。澳王朱旺,已經離京,正乘坐快船,順江而下,目的地……正是鬆江府!”
“什麼?!”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張寶猛地推開懷中的女子,站起身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消息可靠嗎?他帶了多少人馬?”
“回龍頭,消息千真萬確。據我們安插在龍江船廠的眼線回報,朱旺此行極為低調,隻帶了一艘船,隨行護衛不過百人,皆是錦衣衛的精銳。”
“一艘船?百十號人?”
張寶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狂笑聲。
“哈哈哈哈!這個澳王!這個所謂的‘神仙弟子’!他莫不是個傻子吧!他以為這是在後湖上遊玩嗎?憑著百十號人,就敢闖我東海龍宮?簡直是自尋死路!”
小泉十八郎也是一臉的興奮和貪婪。
“張龍頭!這可是天賜良機啊!若是能將這位大明的澳王殿下生擒活捉,獻給幕府將軍,那將是何等潑天的功勞!到時候,黃金、美女、封地,享之不儘啊!”
整個船艙內,瞬間被一股狂熱的氣氛所籠罩。
在這些亡命之徒眼中,朱旺已經不是一個尊貴的親王,而是一塊行走的、價值連城的肥肉。
然而,陳沐靈卻始終沒有說話。
她秀眉微蹙,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朱旺此人,從她收集到的情報來看,絕非魯莽無智之輩。
他能發明出天花疫苗、千裡鏡那等神物,又能以雷霆手段,輕鬆瓦解鳳陽勳貴集團的聯盟,其心智手段,遠非常人可比。
這樣一個人,會如此輕敵冒進,隻帶著百十號人就深入險地?
“陳老弟,”張寶見她沉默不語,大大咧咧地說道,“你還在猶豫什麼?這可是送上門的富貴!咱們就在這崇明沙洲,布下天羅地網,管他什麼澳王,來了,就讓他有來無回!”
“沒錯!”
小泉十八郎也跟著叫囂,“我這就傳令下去,讓我手下的勇士們都做好準備!定要讓這位澳王殿下,嘗嘗我們大和武士刀的厲害!”
陳沐靈抬起頭,環視了一圈這些被貪婪衝昏了頭腦的“盟友”,心中閃過一絲鄙夷。
一群隻知打家劫舍的蠢貨!
她知道,自己無法阻止他們。
在這片大海上,拳頭就是道理。
但她更知道,自己絕不能將身家性命,壓在這群蠢貨的身上。
她緩緩站起身,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張龍頭,小泉君。既然你們已經有了決斷,那我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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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繼續說道:“隻是,朱旺此人,詭計多端,不可不防。我以為,我們應當兵分兩路。你們二位,可在此地設伏,正麵迎敵。”
“而我,將率我陳家本部人馬,繞道至長江下遊,截斷他的退路。如此一來,前後夾擊,方為萬全之策。”
張寶聞言,哈哈大笑:“少主果然心思縝密!好!就依你所言!到時候,咱們取了朱旺的項上人頭,再一同痛飲慶功酒!”
陳沐靈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慶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