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深處。
昏暗的油燈下。
朱旺那張帶著幾分戲謔笑意的臉,在陳沐靈眼中,卻比任何猙獰的麵孔都更讓她感到心悸。
“鬼見愁的未來?”
陳沐靈緩緩抬起頭,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淒然的冷笑。
“我們這些亡命之徒,哪還有什麼未來?落在你的手裡,無非就是早死晚死的區彆罷了。”
“不不不。”
朱旺晃了晃手指,親自為她斟滿了一杯酒,清冽的酒香瞬間在潮濕的牢房中彌漫開來。
“你又錯了,在我朱旺這裡,隻有兩種人——有用的人,和沒用的人。沒用的人,才會死。而有用的人嘛……”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隔著牢門,向她遙遙一敬。
“……不僅能活,還能活得很好。”
陳沐靈看著杯中澄澈的酒液,沒有動。
她那雙曾充滿了仇恨的眸子裡,此刻隻剩下深深的戒備和疑惑。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朱旺抿了一口酒,咂了咂嘴,“我真的隻是缺人手而已。”
他靠在椅背上,用一種閒聊般的語氣。
緩緩說道:“你也看到了,我要造船,要建海軍,要開海貿,要征服星辰大海。這些事,光靠我一個人,可乾不完。我需要大量的,真正懂得大海的人來幫我。”
“我需要經驗豐富的船匠,來幫我改良戰艦;我需要熟悉各條航線的向導,來為我的艦隊指引方向;我更需要成千上萬個不畏風浪、敢於和大海搏命的好水手,來填充我那些即將下水的鋼鐵巨獸。”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陳沐靈的身上,那眼神,就像一個精明的商人,在打量著一件價值連城的商品。
“而你們那幫人,恰好勉強算是符合要求。”
“你們的船匠,能在沒有任何圖紙的情況下,造出速度遠超大明以前水師的快船;你們的向導,熟悉東洋乃至南洋的礁石和暗流;你們的水手,更是世代生活在海上,與風浪為伴,悍不畏死。”
朱旺笑了,笑得像一隻看到了雞群的狐狸。
“你說,這普天之下,還有比你們更適合當我這支‘無敵艦隊’第一塊基石的人嗎?”
陳沐靈的心,猛地一顫。
她終於明白了朱旺的真正意圖。
這個男人他竟然妄圖將整個“鬼見愁”,將他們陳家在海外苦心經營的勢力一口吞下,收為己用!
何等的野心!
何等的狂妄!
朱旺站起身,走到牢門前,俯下身與陳沐靈四目相對。
“我知道,你恨我,恨朱家,恨這個大明朝。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真正恨的,到底是什麼?”
“你恨的,是朱元璋奪了你陳家的江山嗎?或許有。但你更恨的,恐怕是‘墮民’這兩個字吧?”
“你們的後代生來,就被打上了罪囚的烙印,不被這片土地所接納,不被這個國家所承認。你們就像一群無根的浮萍,隻能在茫茫大海上,過著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你們的子孫後代,也將永遠背負著這個恥辱的身份,世世代代,永無出頭之日。”
朱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狠狠地紮在陳沐靈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