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手微微顫抖。
那張薄薄的信箋上,朱標因極度倉促而顯得歪扭的血字,如同幾道猩紅的傷口,灼燒著他的眼睛。
“四弟,速逃!”
“——王府之下,有炸藥!”
“炸……藥?”
朱棣喃喃重複,這兩個字陌生又驚心。
他抬起頭,環視這座居住十餘年、見證他從青澀皇子成長為塞上雄主的王府。
雕梁畫棟,亭台樓閣,處處彰顯皇家威嚴。這裡是他的家,是他的根基,更是鎮守北疆的指揮中樞。
可現在,大哥竟告訴他,這看似固若金湯的王府之下,埋藏著足以將一切夷為平地的炸藥!
“王爺!”張玉見朱棣臉色瞬間慘白,連忙上前扶住,“到底發生了何事?”
朱棣不語,隻將密信遞過。
張玉接過一看,虎軀劇震,臉色鐵青:“這……這怎麼可能?!王府禁衛森嚴,何人能在此埋藏炸藥?!”
“是啊王爺!”朱能湊近看清內容後,氣得須發皆張,“定是有人造謠亂我軍心!王爺切不可信!”
“不,大哥絕不會以此事玩笑。”朱棣搖頭,聲音沙啞卻堅定。
他太了解朱標:仁厚兄長若非確知事態緊急,絕不用血書傳訊。
“那……那現在該如何?”張玉慌了,“王爺,若此事為真,王府已成龍潭虎穴,請立刻移駕西山大營暫避!”
“撤?”朱棣眼中閃過狠厲光芒。他一生征戰,何曾做過逃兵?
“若我撤了,豈不正中賊人下懷?”他冷哼,“他們想讓我亂、讓我怕、讓我像喪家之犬般逃跑!”
“我偏不!”
他猛地站直,凜冽氣勢勃發:
“傳我將令!”
“命:朱能,即刻率親兵護送王妃世子前往西山大營!無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命:張玉,即刻封鎖全城!調燕山衛精銳,給本王——挖!”
“挖?”張玉一愣。
“對!挖!”朱棣指地切齒,“就算拆了燕王府、翻遍地底,也要把那幫陰溝老鼠和他們埋的臟東西全挖出來!”
“至於本王……”他拔出佩劍狠狠插入案幾,“就坐在這裡,看著你們挖!”
“本王倒要看看,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
朱棣一聲令下,北平城瞬間從沉睡驚醒,進入最高戰備。
城門緊閉,街道戒嚴。一隊隊燕山衛士兵手持火把肅穆穿梭,地毯式搜查。
燕王府內更是一片瘋狂。數千士兵揮鍬掄鎬,在花園、假山、池塘、寢宮各處瘋狂挖掘。
一個時辰過去,除腐爛樹根與碎石,一無所獲。
“王爺……”張玉滿頭大汗彙報,“弟兄們已挖地三尺,什麼也沒發現。會不會真是……”
他想說太子情報有誤,卻不敢出口。
朱棣端坐大殿中央,臉色陰沉。他信大哥。既然大哥說有,就一定有!
挖不到,隻說明賊人藏得太深太巧!
“繼續挖!”聲音冰冷堅決,“擴大範圍!王府周圍民宅、商鋪、下水道,統統徹查!”
目光落在那份曾視若珍寶的“飛艇”圖紙上:“把王府所有工匠,尤其是最近半年招入的,全帶過來!”
他想到一個細思極恐的可能:那些炸藥,或許非偷偷埋入,而是在修建修繕時,被堂而皇之砌進牆壁、埋入地基,甚至藏在不起眼的裝飾中!
……
渤海之上,“富強”號船長室。
朱旺看著蔣瓛轉來的同樣密電,眉頭緊鎖。
“……王府之下,有炸藥……四弟,速逃……”
短短數字,他沒憤怒,沒驚慌,隻感一股刺骨寒意。
這不是簡單刺殺。
這是一場針對大明皇室、針對他所有布局的精準致命清除!
朱棣若死,北疆必亂。
朱元璋必調全國兵力平叛。
屆時他的遠征計劃將徹底泡湯,無敵艦隊被迫返航陷入內戰。而暗處敵人,便可趁機……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朱旺喃喃自語,眼中寒光閃爍。
他未料對方竟狠毒瘋狂至此。
“殿下,”道衍小心問道,“此事如何處置?燕王那邊可需支援?”
朱旺搖頭。
“老四那邊無需操心。”他對朱棣能力有絕對信心。那個能在曆史上發動靖難最終登基的男人,絕不會被這等伎倆嚇倒。
“既已知情,他必能解決。”
“我等現在要做的……”朱旺走到海圖前,目光越過北平、倭國,定格南方海域,“是找到製造這‘驚喜’之人。”
“大師,”他轉身問道,“你以為,此事會是誰所為?”
道衍沉吟片刻:“能有如此手筆膽量,又對燕王府構造熟悉,可神不知鬼不覺埋藥……絕非尋常之輩。”
“貧僧以為,恐有前朝餘孽參與,更少不了大明內部某些‘大人物’配合。”
朱旺點頭。
“我亦作此想。”
“金陵程氏已倒,呂氏已死。這夥人失朝堂代理人、宮中耳目,按理難興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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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竟能搞出這般動靜。”
“說明……”朱旺眯起眼,“其後還有比程家、呂氏更強大、藏得更深的真正黑手!”
“此人了解我們一切。了解老四,了解我,甚至了解老朱。”
“他知我們最在乎什麼,最怕什麼。”
“故擇此時機對老四下手,意圖一舉摧毀我等布局!”
朱旺聲音愈冷,如九幽傳來:
“好……真好……”
“既然想玩,本王奉陪到底!”
他抬頭下達出人意料的命令:
“傳我將令!”
“全艦隊……停止北上!”
“啊?”藍玉常茂齊愣。
“旺哥!不救燕王了?”常茂急問,“那……去哪?”
朱旺未理,隻看海圖嘴角勾起殘忍弧度:
“——掉頭!”
“目標——”
手指從北平一路南劃,終停在一個所有人未料之地。
那裡是大明財賦重地,
是江南士族大本營,
也是一切陰謀的起源。
“——蘇州!”
……
“蘇州?!”
命令傳遍艦隊,將士皆惑。
不是北上抗倭援燕王嗎?怎突然赴蘇?那可是自家地盤!
“殿下,”藍玉勸道,“是否三思?蘇州乃財賦重地,若在此動武,恐陛下那邊不好交代。”
“動武?”朱旺詭笑,“誰說要動武?”
他淡看藍玉:“本王此去蘇州,是‘做生意’。”
“做生意?”藍玉更懵。
“沒錯,”朱旺點頭,“與那幫江南‘大人物’談筆關於‘炸藥’和‘人命’的大生意。”
未再多言,轉身入艙。
留予眾人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
三日後。
蘇州,這“人間天堂”迎來不速之客。
當懸掛澳王旗幟的龐大艦隊駛入太湖,泊於城外時,全城沸騰。
百姓湧向碼頭,欲睹“神仙王爺”風采。
士族豪紳卻如臨大敵,坐立難安。
不知這位以“不按常理出牌”著稱的澳王,平津倭患後不回京複命,反帶大軍來此何為。
莫非……秋後算賬?
一時間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然朱旺表現出乎意料。
他未帶兵入城,未訪官府。
隻帶馬三寶與幾名親隨,便服入住城內最豪華的“醉仙樓”。
隨後放出風聲:
“澳王此次來蘇,為尋‘故人’。”
“並辦一場前所未有的‘鑒寶大會’!”
“凡有奇珍異寶者,皆可獻寶。若入殿下法眼,願以千金購之!”
消息一出,江南古玩界、商界轟動。
無數懷發財夢的商人藏家,攜傳家寶蜂擁而至。
醉仙樓前每日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朱旺每日頂樓品酒鑒寶,似真為遊玩散心的富家公子。
全無曆經戰火、手握重兵的鐵血親王模樣。
然無人知,
這歌舞升平表象下,
一張由錦衣衛、報社記者及朱旺從新大陸帶回的擅長追蹤潛伏土著戰士共織的情報巨網,
正於蘇城每個角落無聲張開。
……
醉仙樓頂層雅間。
朱旺隨手扔開號稱價值連城的宋汝窯瓷瓶,麵露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