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深靠在窗邊。
校車不斷前行,他的思緒卻滯留原地,寸步難行。
女孩清脆的笑音和夢境重疊。
但是和她一起歡笑的並不是他。
入冬後林殊和周婭總是跟謝不塵坐一堆,交換早餐、插科打諢,她們跟一個混子其樂融融,卻對他視而不見。
他不想聽,更不想看。
卻又總是在腦海中浮現不屬於現在的回憶——
這個冬天,林殊不該給他織圍巾嗎?
茶香味的護手霜不送了嗎?
她不再關心他的手是否開裂了嗎?也不擔心冷風吹到脖頸,他容易咳嗽嗎?
她真的不跟他說話了嗎?
說起來,這個月的助學金和獎學金沒有發放,爸爸總是讓他催……
……
課間操。
因為外麵飄雪粒子,冷得夠嗆,大家稀稀拉拉做完便全部縮回教室。
林殊捧著保溫杯,在走廊看雪。
雪粒子飄到頭上,沒化,像是一粒粒細小的珍珠,她吐出發白的霧氣,眼睛亮晶晶,睫毛也停著兩顆雪粒子。
季行深站到她旁邊,說道:“林殊,這個月的助學金和獎學金還沒到……”
林殊愣了愣。
像是不習慣他的聲音。
半晌,轉過頭,用一種可憐的目光看著他,是的,可憐。
季行深自卑的神經隨之牽扯,發痛。
仿佛又回到初見的飯桌。
他想起自己破洞的鞋。
林殊歎氣,“你不知道嗎?季行深,兩項獎金都取消了。”
季行深的目光一顫。
林殊本來不想多講,相關人員應該通知過了,她沒有解釋的義務,但是季行深完全不知情的樣子透著貓膩。
陰暗在滋長。
她想親自把他一點點打碎。
就像他曾經,一點點把她踩扁。
“你爸工資五千三,你奶奶有居民醫保,現在也沒有住院,你家有房子,算哪門子貧困生?”
“我爸單位效益不好,很久沒發工資……”
他的聲音很低,還發顫。
在學校說這些,應該很折磨。
畢竟他的人設是高富帥學神。
真是可悲。
林殊淡聲道:“哦,那就是他單位提供的工資打卡記錄是假的唄,還沒算補貼、績效和年終獎呢。”
季行深猛地盯著林殊。
像是要吃了她。
林殊一點也不意外。
這個眼神,太熟悉了,每次說到他那個含辛茹苦的爸,季行深都是這副表情。
曾經,她欣賞他的孝順和懂事。
後來發現,欣賞就夠了。
他們父子情深,她終究是個外人,從始至終都是被犧牲和忽略的那個。
上比不過老子,下比不過小三小四小五。
也是沒誰了。
林殊嗤笑,低聲道:“用不著瞪我,我不欠你,再說了,我家賠的錢,足夠你上完大學,彆太貪了……讓人惡心。”
林殊轉身。
季行深捏住女孩纖細的手腕。
“誰讓你家賠錢了?”
“你爸啊,你不知道嗎?”
“我跟他說了,不是你,是那個小混混!他怎麼可能不分青紅皂白找你家賠?”
“哦,那和解書上的簽名和手印,都是假的唄。”
“什麼和解書?!”
林殊掏出手機,將和解書簽名頁的照片發給季行深。
季行深點開,手機差點摔地上。
他放大、拖動……來來回回看。
賠償金額大得嚇人,簡直就像是碰瓷的訛人。
不怪林家停掉他的獎學金和助學金。
但是、但是……
“肯定是哪裡有誤會!”
季行深緊緊拽住林殊手腕,好像錯的人是她。
真是作孽。
林殊的聲音充滿遺憾,就像在告彆。
“……季行深,你念書那麼厲害,為什麼在一些事上卻跟瞎子一樣?”
“我以前想不通,總往自己身上找原因,現在想通了,該反省的不是我。”
“不管有沒有誤會,以後都彆來煩我,給你的東西你就用著吧,但以後再沒有了。”
“從此你是你,我是我。”
“井水不犯河水,Ok?”
……
季行深的手一點點收緊,還在不肯認清現實。
她就像他的一件戰利品。
是他用優異的成績和良好的皮相贏來的,跟貼牆上的獎狀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