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張天寶一怔。
天底下哪個說書人,不到川流不息的繁華市鎮,而是跑進這荒無人煙的山林裡?又有哪個說書人,氣息能如此幽深,令六境的他窺探不著邊際?
他當然不相信,這老者真是說書先生,恭謹行禮說道:“前輩夤夜到此,不知有何見教?”
他暗暗思忖著,善者不來,這老頭多半是朝廷派來的強者,意欲攻破武陵山。不過,既然對方遲遲沒出手,加害與他,說明還有回旋的餘地。
老者淡淡一笑,走到磐石旁,望著站在高處的張天寶,說道:“受人所托,想跟你談筆買賣。”
張天寶遲疑片刻,跳下磐石,問道:“是什麼人?”
老者答道:“一個小家夥。”
張天寶滿頭霧水。
老者眨了眨眼,不多做透露。他相信,憑張天寶的聰慧,應該很快就會猜出真相。
張天寶又問道:“什麼買賣?”
老者道:“他想買下這片山頭。”
張天寶臉色劇變,弄清了老者的來意,不禁倒退數步,大呼道:“你果然是來搶地盤的!”
老者端詳著他的驚慌神態,輕笑道:“不用喊這麼大聲,你的那群手下,都已經被抹殺了。你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見心思被識破,張天寶收起那副浮誇表情,恢複平靜,眼眸深處的震驚意味卻愈深,“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即使會稽郡的上萬精兵,也無法從天而降,攻破山寨。”
無需驗證,他已經相信,老者沒有說謊。
對方能無聲出現,當然出自名門道統,率眾來剿滅他們。朝廷若動震怒,不惜召集眾多大修行者,那麼,他們束手就擒,都是遲早的事。
老者沒有回答,徑直說道:“還是談買賣吧。”
張天寶苦澀一笑,“你們都攻進山寨了,還有什麼好談的?我答不答應,這有區彆嗎?”
老者說道:“有意義。那小家夥希望,你能主動投降。所以,隻要你肯認罪,接受這筆買賣,我會立即率眾撤走。”
張天寶悟性極佳,聽到這話,隱隱猜出“那小家夥”的身份,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他重複了一遍,“這有區彆嗎?”
在他看來,主動投降和不敵被擒,都難逃一死,還不如血戰一場,寧折不彎,死得更有尊嚴。
“怎麼沒有區彆?”
老者躍上磐石,聽著山巔的呼嘯風聲,吟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都是一脈所出的堂兄弟,縱然未曾謀麵,畢竟血濃於水。兩人如今成了僅存的兩枝嫩芽,又何苦趕儘殺絕,狠心把另一枝掐斷?
那可不是一枝獨秀,而是孤苦伶仃。
張天寶琢磨著詩句,漸漸領悟其中深意,臉色微寒。
“成王敗寇,古今皆是如此。他既已登基,何必再假惺惺地作態,拿我的尊嚴來粉飾仁義?殺死我,世俗不會生非議。”
說罷,他重新踏上磐石,站在老者身旁,俯瞰著蒼茫夜色,眼神決絕。
就算是死,他也絕不會走出武陵山,去當小皇帝的順民。
老者搖頭,“不,你錯了。他學的不是帝王權術,更不像你想的那樣,指望靠降服你做文章。他隻想讓你好好活著,而非落草為寇,玷汙了皇室的尊嚴。”
“好好活著?”
張天寶嗤然一笑,無所畏懼,“我在長安當了二十多年的籠中雀,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這就算是好好活著嗎?離開京城後,我終於體會到,自由,那才是最美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