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我坐在歸家驛站的老木桌前,窗外的風把尋人啟事吹得翻飛如紙蝶。
手機屏幕還亮著,周公益大使發來的報告靜靜躺在對話框裡——兩千七百座夜燈屋,八百三十六座刻著我的名字。
“林致遠”這三個字,正在變成一座廟裡的牌位。
我盯著那盞掛在屋簷下的舊燈,它晃了一下,像在回應什麼。
可我心裡清楚,光不該屬於某個人。
如果有一天這名字成了信仰,那我們做的一切,就從點燃火種,變成了立偶像。
而偶像倒塌時,黑暗會比從前更徹底。
第二天清晨,我召集了七人核心組。
會議室裡沒人說話。
孫創新專家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敲桌麵;劉培訓師眼神溫和,卻藏著試探;張評估師抱著他的筆記本,像護著最後一份證據;王資金專員眉頭微蹙,顯然已算過風險;李合作大使低聲念了一句阿拉伯諺語:“當掌聲太響,腳步就會走偏。”趙安全顧問站在角落,一句話沒說,但目光一直釘在我臉上。
“我要啟動‘鏡像計劃’。”我說。
空氣一下子繃緊了。
“所有決策記錄、會議影像、簽字原件,全部調取。交給第三方學術機構審計,然後公開查詢接口。”我頓了頓,“我們要讓全世界看到:不是我在發光,是這套係統能讓每個人發光。”
錢戰略專家猛地抬頭:“你這是在拆地基!結構決定命運,一旦公眾對決策過程產生懷疑,整個聯盟的信任體係就會塌陷。”
“那就讓它塌。”我看著他,“如果它經不起審視,就不該存在。”
趙安全顧問終於開口:“你會被扒出每一句情緒化的話,每一個猶豫的瞬間。有人會說你是偽君子,說你是表演型人格。”
我點頭。
“那就讓他們看。真正的鞏固,不是沒人質疑,而是經得起回頭看清。”
孫創新專家忽然笑了:“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麼嗎?我們一直在教彆人直麵真相,現在輪到自己了。”
沒人再反對。
審計啟動第七天,深夜十一點四十七分,我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孫創新專家。
這個平時最愛開玩笑的人,聲音竟有些發抖:“有個問題……你的初始檔案。”
我心頭一沉。
“2019年那份‘外賣小哥自媒體走紅’的原始視頻,上傳時間戳比全網報道早四十三小時。可那天你還在送單,手機處於飛行模式,基站定位顯示你在城東物流中轉站,根本沒有網絡連接。”
我猛地站起來,冷汗順著脊背滑下。
“更奇怪的是,”他繼續說,“視頻元數據顯示編輯者ip來自境外服務器,操作時間……正是你父親失蹤前三天。”
房間裡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我想起那個雨夜,我蹲在橋洞下拍第一條vog,鏡頭晃得厲害,語氣生澀。
我說:“今天被人罵了,說送餐慢,其實是因為老太太腿腳不好,我幫她把飯拎到五樓……我不知道有沒有人願意聽這種故事,但我想試試。”
那條視頻火了。成了我人生的轉折點。
可現在告訴我——它根本不是我當時傳的?
“還有,”孫的聲音壓低了,“那個幫你剪輯爆款視頻的‘熱心網友’,賬號注冊時間比你發布第一條內容還早六天。他私信你說‘等你好久了’……關鍵詞匹配度太高,不像巧合。”
我腦中轟然炸開。
熱搜推送、品牌合作邀約、評論區精準引導的話題……一切來得太順了。
我以為是命運垂青,原來可能是精心設計的入場券。
誰在幕後按下了開始鍵?
為什麼選我?
又為什麼偏偏是在父親失蹤前?
我打開電腦,調出那份原始視頻的備份文件。
右鍵屬性,查看詳細信息。
一串陌生的編碼跳出來,像是某種水印標記。
我不懂技術,但直覺告訴我——這不是自然生成的數據。
我盯著屏幕,手指微微發顫。
如果最初的光不是我自己點燃的,那我現在所守護的一切,是不是也建立在一場謊言之上?
我緩緩合上電腦。
窗外,春風依舊卷著尋人啟事飄向遠方。
而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有一雙眼睛,早已看過這一切。
【真偽之界,我在哪一邊】
我坐在檔案室的角落,手裡緊緊攥著那張複印件,紙邊已經被我捏得發皺、泛白。
昏黃的燈光照在“項目代號‘燈塔’”這幾個字上,宛如一道冰冷的判決書。
窗外風聲呼嘯,而我的世界裡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真實。
92的筆跡重合度,這絕非巧合,而是確鑿的鐵證。
李維漢……那個總是微笑著遞來合作合同的男人,那個在村長倒台後悄然退居幕後的跨國代表,早在六年前就精心布好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