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幫之人,多半出身草莽秉性,若被人杵到了痛處,還能任由他好端端地走出來,再到牙行求助。
律法當下,不能草菅人命,但給些苦頭,就此閉嘴,還是簡單至極。
所以這裡有人說了慌。
蘇昭回頭,看那尾尾帆旗,一時沉思。
尾旗下,宴平麵色沉鬱,盯著蘇昭消失的方向。
對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抱拳頷首,隨即追上了蘇昭前往的方向。
長福回頭看了看,總感覺在這種三教九流之地,處處是眼。
眼下天光將息,碼頭陸續歸港收勢。
“東家,咱們先回去,明日再和季大人會和?”長福問道。
“不急。”蘇昭彎了彎唇角。
轉過幾趟街巷,眼前豁然被一串金芒燃亮。
還未到夜幕合儘之時,這條臨水而設的街巷卻已然燈火璀璨。
碩大的燈籠,連串的酒肆旗招,從二樓窗閣透出的旖旎燭光,錯落光影碎在濕漉漉的青石板麵上,一時分不清是夜同白晝,還是白日入夢。
長福了然地側頭望向蘇昭。
此處是臨水港畔的忘鄉街,水手船工們歸港後的歇腳與銷魂之處。
蘇昭掀開其中一間厚重的遮簾。
粗鄙話語,搖骰亂音,管弦靡靡紛亂交錯,烈酒的刺鼻異香與重口的下酒菜油香撲鼻。
不至濃夜已酩酊的顯然是今日回航之人,尚且清醒的還在喋喋不休吹噓著航路上的見聞。
這裡最不缺力大身強者,所以長福的進入並無違和,但蘇昭這等纖麗女子,卻委實惹眼,一時不懷好意的視線重疊。
蘇昭恍若未見,徑直走到正在台後夠取酒壇的老板身後,老板回頭,看清來人,露出個實心實意的笑來:“呦,蘇掌櫃,稀客稀客。”
蘇昭剛來皇城時,沒有門路,便是從這條窮鬼樂園探入,不管多廉價的活,都誠心相待,積攢口碑和脈線。
也是命好,竟真的步步走高,有了今時的立足之地。
“如今蘇氏牙行名頭了得,怕我這劣等鋪子再攀不上。”老板咧嘴,豁了一顆牙,年輕時也曾是水中猛莽,一朝上岸,收心善營。
“邱大哥哪兒的話,有用得著我蘇昭的地方儘管開口。”蘇昭發自肺腑,她的第一單買賣便是邱老板給的。
“蘇掌櫃來這破地方,總不是饞我這口酒的,說吧,又有什麼用得著你大哥的地方。”
蘇昭輕淺一笑,“我想尋個人。”
邱老板有些驚詫:“尋誰?”
“尋一個,在漕幫入了五年以上,但也沒混出什麼名堂,今日剛剛歸港,疲憊不堪,已然熏醉之人。”
“蘇掌櫃,那你這範圍可大了。”邱老板道:“你就看那桌,幾乎各個都是你說的這樣兒。”
蘇昭看著圍聚一桌,正吆五喝六,卻不時瞥望她的幾人,搖了搖頭,“他們不夠醉,我再加一條,最好落單。”
“落單嘛……”邱老板沉思,忽而指向一角,“你看那人如何?”
蔭蔽角落中,一位男子已喝得有些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