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跟在齊敏身後,向大理寺正門行去。
齊敏說,寺卿大人是忽然告知他要傳沈硯,具體為何還不知,馬車等在門前。
之後便再無言語。
上次沈硯矛頭直指,如今單獨相處,總有彆扭。
沈硯有搭沒搭地找起了話題,“齊敏,你跟著寺卿大人多久了。”
齊敏道:“八年了。”
“八年……那就是在裴大人還任戶任侍郎的時候,是怎麼被裴大人選中的?”
“大人救了我。”仍是言簡意賅。
“然後便選做貼身服侍,那一定是多有細心與過人之處。”
“豈敢,前幾日沈大人不還怪小人疏漏,要降罰。”
沈硯輕輕笑了,“齊敏,我提的不對?”
正行到寺門前,他停了步,齊敏也不得不停下,有些疑惑地望他。
“齊敏,我問你,此時是什麼時辰?”
齊敏麵色一變,仍不得不答:“亥時。”
“而裴大人,雷打不動戌時一刻就寢,連我這個剛與他共職這麼點時日的人都知悉,你作為貼身之人卻說他現下突然想起找我,怎麼,是他老人家在夢裡叫了我的名字?此等疏漏,不該問罰?”
齊敏默然不語,胸口卻大力起伏。
“我猜,咱們二人共乘馬車到了裴府,通傳一番,你再悻悻告與我,大人已然安寢,明日再見,可對?”
仍是沉默。
沈硯也不在意,兀自道:“齊敏,撫瑤案發那夜你都去了哪兒?
沒關係,你不說,我來猜猜看。
我被剝離這個案子源於禦史台的指證,當夜我去審訊的情景,除了獄審那邊,無人得知。
所有獄審之人都沒有與寺外人接觸,而我暗中查到,禦史台傳信的通路又恰來自寺中,唯有一種解釋,獄審的人接觸的,也是本寺中人,而這人,將信息傳給了禦史台張大人。
齊敏,那人在去張府的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個躲在草席下睡覺的乞兒的手,那乞兒特意看了那人,方臉,七尺八寸左右高,腰上帶了把彎刀,身穿大理寺的官袍。
你猜,寺中誰人是這幅模樣?”
黑暗中,齊敏的手悄然握住了腰間彎刀手柄。
沈硯渾然未覺般,繼續道:“而這個人,說的話還要有足夠重的分量,我猜他與張冶大人是這般說的。”
他的話活靈活現,似回到了那個夜意將消,晨色幽藍之時。
禦史張大人披著衣袍,管事不敢怠慢來客地將他喚醒,隻因那來人的獨特身份。
那人跪在地上,“是我家大人命我前來,請張大人今日務必在朝堂參這一本。
大理寺獄審斷然向來不淨,可堂堂少卿親下狠手卻是鮮有,如此下去將帶來多麼惡劣的示範,況且他與那疑犯,還有舊仇之嫌。
我家大人如今處境尷尬,人人都道那人是為頂替大人而來,若他直接訓責,怕是落人口實,大人素來敬仰張大人的高潔之姿,如今他甘願冒著同受牽責的風險,也求張大人為我寺匡正清名!”
夜色中,沈硯如親臨般,負手而立,字字重現。
他的麵上仍帶著淺淺笑意,“所以,齊敏,能告訴我,那個與你合謀的獄審,是哪位嗎,你如今將我引開,可是為了給他行便?”
長福將蘇昭落下的氈帽團在手裡,死死攥著,好像隻有抓著點什麼才能舒緩情緒。
卻聽那菜蟲的牢中傳來動靜。
原來是剛剛那個被田旺踹倒在地的小侍衛。
田旺下腳極重,他趴在地上半天沒起來,那會兒隻有倒氣兒的份兒。
如今卻是敏捷站起身,輕輕擦掉了臉上的淤泥,又一根根細致摘掉身上的稻草。
隨後,走到了那仍昏睡不止的菜蟲旁邊,上下端詳,忽然刷拉拔出了佩劍。
長福一驚,但死死將聲音卡在喉中,連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