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斯萊斯的後排,空氣沉悶得像是一團凝固的墨色。車窗外劃過的城市夜景燈火流轉著,模糊得像是被水流衝刷後的油畫,映在程慕的眼裡,卻看不見半點波瀾。他的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背脊貼著椅背,整個人僵直得像隻任人擺布的木偶。從離開到現在,他一直沉默著,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
沈奕坐在他的身旁,他也沒有再繼續逼問。
“喝水。”
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剛才那個怒意衝天、幾乎要失控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伸手遞給程慕一瓶水,動作熟練的仿佛已經做過千萬遍。
程慕沒有接。
沈奕也沒有收回,手臂固執地懸在半空中,瓶蓋朝著程慕的方向,看起來耐心十足,又像是在無聲地給他施壓。
車廂裡的氣氛隨著這短暫的僵持變得更加壓抑沉悶,仿佛連空氣都已經變得粘稠不堪,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
最終,程慕還是伸手接了過去。他刻意調整角度,避開沈奕的手指,指腹隻是輕輕碰到瓶身,略顯僵硬地接過了水。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流滑過喉嚨的瞬間,冰涼的觸感讓他有些恍惚。他還沒有從剛才的一切中走出來。
就在這時,他的左手手腕露了出來,他的手腕上戴著一條細細的紅繩。
沈奕的視線瞬間凝住。
那紅繩很細很細,樣式也很簡單,卻像是一道猝不及防的利刃,狠狠地刺進沈奕的眼睛裡。他的瞳孔變了形狀,像是被激怒的猛獸,周身的氣壓瞬間降低了不少。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程慕的手腕,力道不算太重,但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有意思。”他的拇指摩挲過紅繩,嗓音低沉,“你和他的定情信物?”
程慕抬眼看著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眼底是一片死寂的平靜。
——那是他和賀向野在廟裡求的。
賀向野專門用了一整天的時間關門閉店休息,上午就拉著程慕去了廟裡,那天,陽光正好,廟宇的香火氤氳在空氣裡,攜帶著古老而莊重的氣息。
程慕站在廟門前,抬頭望著飛簷上的琉璃瓦,陽光落在上麵,折射出一層金色的微光。他對廟宇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觸,隻是跟著賀向野來的。
“這廟可靈了,求啥得啥!”賀向野興致勃勃地介紹,眼裡帶著孩子氣的雀躍。
“那進去拜拜吧。”程慕順口應了一聲,步伐隨意地跟了上去。
他本來以為賀向野會求財、求事業,或者求一個賢惠的老婆——畢竟賀向野的夢想就是攢夠老婆本娶個賢惠的媳婦,然後把包子店開大,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穩日子。
他們剛踏進大殿,賀向野就忽然回頭,一臉認真地看著他。
“阿離,我們結拜吧!”
程慕一愣,疑惑地微張著嘴:“……結拜?”
“對啊,結拜。”賀向野的神色很認真,手掌不斷地磨著褲縫,眼神裡透著些緊張感,“我們結拜為異姓兄弟,行不行?”
他的語氣裡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怕被程慕拒絕,其實他已經在心裡盤算很久了。
程慕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賀向野期待的眼神上。
“好。”
程慕點了點頭,嘴角帶著彎曲的弧度。他真的把賀向野當親人,畢竟,他真的對他很好很好,他都不知道怎麼報答的好。
賀向野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笑得燦爛如花,立刻拉著程慕到佛前,認認真真地雙手合十,磕了幾個頭。
“天可見,地可證,我們今日結拜為異姓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