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秋葉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大雜院。
沒找到他,也沒拿到藥。
這個認知像一塊冰,凍得她從心底裡往外冒著寒氣。
她推開家門,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撲麵而來。
父親正半靠在床上,母親在一旁給他捶著背。看到她空著手回來,兩位老人眼裡的光,都黯淡了下去。
“秋葉,”冉父喘了口氣,聲音有些虛弱,“這一個禮拜的藥吃下來,我覺著身上是鬆快了不少。衛國那孩子是個好人。”
冉母接過話頭,聲音裡帶著一絲愁苦和猜測:“那孩子,這兩天是不是故意躲著你呢?咱家這情況,他一個大小夥子,怕是也扛不住。這藥錢,不是個小數目啊。”
“爸,媽,你們彆瞎想!”冉秋葉打斷他們,心頭一陣刺痛。她知道父母說的是人之常情,可她不願意相信,那個眼神清亮、會在深夜為她拭去淚水的男人,會是那樣的人。
“爸,您彆擔心,”冉父反倒看得開,他拍了拍女兒的手,“這事兒,不能怪人家。衛國已經幫了咱家大忙了,咱們不能不知好歹,硬拖著人家不放。”
“我不信!”冉秋葉的倔勁兒上來了,她不能就這麼放棄。這不僅僅是為了父親的病,更是為了她心裡那份不願被玷汙的信任。“爸,媽,你們等我,我再去找他一次!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他!”
她不顧父母的阻攔,轉身又衝出了家門。
剛一腳踏出院門,她就猛地頓住了腳步,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就在前方不遠的巷口路燈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推著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朝著她家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來。那昏黃的燈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溫暖的光暈。
是他!是方衛國!
那一瞬間,這兩天來所有的失落、焦灼、委屈和恐懼,都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大腦一片空白,理智被奔騰的情感徹底衝垮。她甚至沒有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她衝了過去。
在那個寂靜無聲的胡同裡,她像一隻撲火的飛蛾,用儘全身的力氣,從背後一把抱住了他。
她將臉深深地埋在他寬闊的後背上,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那股讓她安心的肥皂清香。溫熱的淚水瞬間浸濕了他胸前的襯衫。
方衛國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弄得一愣,隨即感受到了背後傳來的劇烈顫抖和滾燙的濕意。他沒有動,任由她抱著,直到她的情緒稍稍平複。
“好了,好了,”他這才轉過身,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的寵溺,“這要讓院裡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呢。”
冉秋葉這才如夢初醒,觸電般地鬆開手,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耳根,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是來給你送藥的。”方衛國看著她那副又羞又喜的模樣,晃了晃手裡提著的幾個油紙包。
送藥!
冉秋葉的眼淚又一次湧了上來,這一次,是感動的淚,是喜悅的淚。
她看著他,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像上次那樣,深深地,深深地鞠躬。
“說了彆這樣。”方衛國再次扶住她,將藥包塞進她手裡。“最近廠裡是真的忙,但我沒忘了你的事。這不,下午一得空,就去金家大院給你把藥拿回來了。”
他的解釋,雲淡風輕,卻像一縷最溫暖的陽光,驅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陰霾。
“衛國哥,等我發了工資……”
“打住,”方衛國笑著打斷她,“再說這話,我可真生氣了。”
冉秋葉拿著那幾包沉甸甸的藥,心裡也沉甸甸的。她轉身跑回家,把藥交給母親,隻叮囑了一句“等我回來”,又一陣風似的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