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和小魚、小黑站在一旁,臉色煞白,大氣不敢出。
蒙摯的目光如同鷹隼,緊緊盯著營帳門口,又掃過閉目養神、仿佛在享受梳頭服務的趙高,以及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如同門神般擋在那裡的嚴閭。
空氣凝滯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阿綰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全神貫注,將趙高的頭發重新在頭頂束緊,擰成一股。
她的手指因為緊張而冰涼,但動作卻異常穩定流暢,那是義父荊元岑傾心傾力教授的結果,甚至都已經刻進了她的手骨裡的技藝。
運用荊元岑所授的獨門手法——“三股反擰結”,並非簡單地將頭發分成三股編辮,而是將每股頭發再細分縷,如同編織最堅韌的藤蔓,以特殊的反方向力道擰轉、交纏、盤繞。她的指尖翻飛,動作看似輕柔,卻蘊含著巧勁,將每一縷發絲都牢牢地固定在它應在的位置。
汗水順著阿綰蒼白的額角滑落。
她緊抿著唇,眼神專注得近乎空洞,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手中這束發絲和那個必須完成的發髻。
椎髻的雛形在她手下漸漸成形,高聳而穩固。
就在這時,營帳內忽然傳來“哐嚓”一聲響,像是什麼東西被踹碎了。
“啊!”月娘嚇得失聲驚呼,下意識就想往帳內衝,“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嚴閭身形一動,橫亙在帳門前,冰冷的眼神瞬間鎖住月娘,那目光中的警告意味讓她生生刹住腳步,臉色慘白如紙。
就在這心神劇震的刹那!阿綰本就繃緊如弦的神經驟然斷裂!她手中正用力擰緊一縷發絲,準備將其反扣進盤繞的椎髻核心——這一下分心,力道失控!
“嘶——!”端坐的趙高猛地倒抽一口冷氣,頭顱被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道扯得狠狠一偏!精心維持的從容瞬間破裂,他捂著被扯痛的頭皮,臉上那溫和的笑意如同冰麵碎裂,瞬間沉了下來!
“對、對不起!大人恕罪!小人錯了!小人不是故意的!”阿綰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粗糲的沙土地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趙高扶著自己被扯歪、尚未完成的發髻,眼神陰沉地掃過地上瑟瑟發抖的阿綰,最終,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嚴閭身上。
嚴閭眼中凶光一閃,踏前一步,手已按向腰間——雖未佩刀,但那姿態,分明是欲行懲戒!
“大人!”蒙摯的聲音驟響!
他猛地一步跨出,高大的身軀瞬間擋在了阿綰和趙高之間,玄甲在夕陽下泛著冷硬的光。
他對著趙高抱拳,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卻字字清晰:“阿綰年幼,技藝生疏,又是初次侍奉大人這般尊貴,失手情有可原!況且——”他話鋒陡然一轉,銳利如刀的目光直刺嚴閭和那黑洞洞的營帳門,“營帳之內,動靜頻頻……這等聲響,便是末將也難免心驚,何況一小小匠女?心神不寧,焉能不失手?!”
他豁然轉向嚴閭,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質問和怒火:“嚴大人!本將倒要問問你!你手下之人,在我禁軍尚發司營帳之內,久久不出,翻箱倒櫃,所為何事?!是在尋找金銀珠寶?還是……另有圖謀?!”
嚴閭被蒙摯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和淩厲氣勢逼得氣息一滯,隨即臉上肌肉抽動,擠出一個乾癟的冷笑:“蒙將軍言重了。不過是帳內光線昏暗,弟兄們一時看不清腳下,不小心碰倒了東西而已。何必如此大驚小怪?”這狡辯蒼白無力,連他自己身後的黑衣侍衛都麵露一絲不自然。
“看不清腳下?”蒙摯怒極反笑,那笑聲冰冷刺骨,帶著濃濃的嘲諷,“好啊!既然如此——”他猛地一揮手,厲聲喝道:“白辰!立刻去取火把!多取幾支!把尚發司這‘昏暗’的營帳給本將照得亮如白晝!讓嚴大人和他手下,好好‘看清楚’腳下!”他目光如炬,死死盯著嚴閭,一字一頓,如同宣戰:“也讓本將看看,我禁軍這小小的尚發司營帳,除了匠人吃飯的家夥什和幾件破衣爛衫,還能藏下什麼見不得光的‘寶貝’,值得中車府令的親隨如此‘仔細’地搜查!”
這一刻,蒙摯胸中積壓已久的怒火,如同壓抑千年的火山,終於衝破了他強行維持的冷靜!祖父的告誡“忍”字,在嚴閭那輕蔑的狡辯聲、營帳內刺耳的碎裂聲、以及阿綰驚恐的哭泣聲中,被徹底點燃、焚毀!
蒙家與趙高,早已勢同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