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玄深吸一口氣,轉身朝著走廊儘頭的辦公室走去。
每一步踩在坑窪不平的水泥地上,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走廊裡空無一人,牆壁上貼著的標語已經泛黃,“破舊立新”四個大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吳書記辦公室的門就在眼前,深色的木門上,“書記辦公室”的木牌邊角已經磨損。
孫玄抬手敲了敲門,指節撞擊木門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裡格外清晰。
“進來。”裡麵傳來吳書記沙啞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
孫玄推門而入,一股濃烈的煙草味瞬間撲麵而來,幾乎讓人窒息。
整個辦公室被煙霧籠罩著,能見度都低了幾分。
吳書記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背微微佝僂著,麵前的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像一座小小的墳塋。他手裡還夾著一支煙,火星明滅,映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
看到孫玄進來,吳書記疲憊地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玄子,坐下吧。”
孫玄在椅子上坐下,剛想開口,就被嗆得咳嗽了兩聲。他看著吳書記鬢角新增的白發,心裡一陣發酸。
這位平日裡雷厲風行的老書記,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都蔫了下去。
“吳叔,”孫玄定了定神,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急切,“這次來的調查組,不對勁啊。”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他們哪是來調查的?分明就是來給咱們定罪的!一個個問的問題,全是往‘封建迷信’上引,根本不給咱們解釋的機會。這是鐵了心要把那頂帽子扣實了啊!”
吳書記重重地吸了一口煙,煙霧從他鼻孔裡噴出來,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點了點頭,把手裡的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裡,發出“滋啦”一聲輕響。“你說得對,他們就是這個意思。”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積蓄力氣,然後緩緩開口:“剛才我給你周叔打電話了。”
孫玄心裡一動,周叔,也就是周文,現在是市委書記,當年正是從紅山縣縣委書記的位置上一步步升上去的。他和吳書記的關係,那是過命的交情。
“這次來的調查組,後麵的關係複雜得很。”
吳書記的聲音壓得更低了,眼神裡帶著一絲凝重,“牽扯到了上麵的一些事情。你周叔,馬上要調到省裡去了。”
孫玄愣住了,周叔要升去省裡?這件事他也知道。可看吳書記的樣子,怎麼像是壞事?
“有些人,不想讓你周叔這麼順順利利地從市委書記的位置上挪到省裡。”
吳書記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沉悶的聲響,“所以,他們就拿這次的事情來找麻煩。”
孫玄這才恍然大悟,後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原來如此!這根本不是什麼“封建迷信”的問題,說到底,還是政治鬥爭!
“你周叔是從咱們紅山縣走出去的,這是明擺著的事。”
吳書記繼續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再加上,我們吳家,還有你周叔他們周家,在京城的那些關係,一直走得近。在外人眼裡,我們就是一個派係的。這些年,你周叔步步高升,我們這邊的勢力越來越大,自然就礙了某些人的眼。”
他拿起桌上的煙盒,又抽出一支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他們拿這次的出殯事件做文章,表麵上是針對紅山縣,實際上,是想借著這頂‘封建迷信’的帽子,把你周叔拉下水。隻要紅山縣的名聲臭了,他這個從紅山縣出去的市委書記,臉上能好看?想順順利利調到省裡去,更是難上加難。”
孫玄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終於明白,這看似簡單的一件事,背後竟然盤根錯節,牽扯到了這麼多高層的利益紛爭。
他們這些基層的乾部,就像是棋盤上的棋子,隨時可能被犧牲。
“那……那咱們現在怎麼辦?”孫玄的聲音有些發緊。
他不怕自己出事,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吳書記和周叔被人這麼算計。
吳書記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疲憊:“我不知道。對方既然敢這麼做,肯定是有備而來。調查組後麵的人,能量不小,咱們現在硬碰硬,無異於以卵擊石。”
辦公室裡陷入了沉默,隻有牆上掛鐘的滴答聲,一聲聲敲在兩人的心上。煙霧在空氣中緩緩流動,模糊了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孫玄坐在椅子上,手指緊緊攥著衣角。他腦子裡飛速運轉著,把事情的前前後後捋了一遍。出殯事件是導火索,調查組是工具,真正的目標是周叔,是他們這個所謂的“派係”。
“吳叔,”孫玄忽然抬起頭,眼神裡閃過一絲光亮,“他們想借這件事搞臭紅山縣,搞臭周叔,那咱們就不能讓他們如願。這件事的關鍵,在於‘封建迷信’這個定性。隻要咱們能證明,出殯不是封建迷信,而是合情合理的民俗,那他們的理由就站不住腳了。”
吳書記看了他一眼,苦笑了一下:“談何容易?現在是什麼時候?‘破四舊’的風刮得正緊,任何和老規矩沾邊的事,都可能被打成封建迷信。調查組早就打定了主意,咱們就算拿出證據,他們也未必會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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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也得認。”孫玄的語氣堅定起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總得想想辦法,找些能說得上話的人,或者找些過硬的理由,讓他們沒辦法輕易定性。”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吳叔,我記得以前看過一些文件,裡麵好像提到過,對於民間的傳統習俗,要區分對待,不能一概而論為封建迷信。出殯送葬,是表達對逝者的哀悼,是人之常情,這怎麼能算封建迷信呢?”
吳書記沉默著,沒有說話,但眼神裡的光明顯亮了一些。
孫玄繼續說道:“還有,這次的衝突,根本原因是革委會的人處置不當。他們濫用職權,激化矛盾,才導致了人員傷亡。這一點,很多人都看在眼裡,隻要咱們能找到足夠的證人,證明這一點,就能把水攪渾,讓他們沒辦法隻盯著‘封建迷信’說事。”
“證人?”吳書記皺起了眉頭,“現在這個時候,誰敢站出來作證?不怕被調查組穿小鞋嗎?”
“總會有人敢的。”孫玄的語氣很肯定,“那些親眼看到革委會的人動手打人的,那些同情老劉家遭遇的,隻要咱們做通工作,許以承諾,總會有人願意站出來。畢竟,公道自在人心。”
吳書記看著孫玄年輕卻堅定的臉龐,心裡忽然湧起一絲希望。他這個侄子,雖然年輕,卻比很多老油條看得更透徹,也更有衝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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