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玄點點頭,那段記憶刻骨銘心,那年母親病倒在床,兩個半大孩子餓得前胸貼後背。
"你帶著我去雪地裡挖老鼠洞。"孫玄輕聲說,"說老鼠洞裡肯定有存糧。"
孫逸苦笑著搖頭:"結果挖了一整天,就找到幾粒發黴的玉米,你還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後來咱們去了大隊糧倉。"孫玄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像是在耳語。
一陣沉默,孫逸狠狠吸了口煙,火星在黑暗中明亮了一瞬。
那是他們兄弟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偷"東西。
當年的孫逸帶著還小的孫玄,趁著夜色溜進大隊糧倉,用衣服包了一小捧玉米麵。結果還沒出大門就被保管員發現了。
"爹回來知道後,用皮帶抽了我十下。"孫逸摸了摸左手臂,那裡至今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說我帶壞了你。"
孫玄記得那天晚上,母親偷偷用熱毛巾給哥哥敷傷口,眼淚滴在孫逸紅腫的背上。
而他自己縮在牆角,哭得喘不上氣來。第二天一早,父親罕見地煮了兩個雞蛋,一個給孫逸,一個給他。
"其實爹知道咱們是餓極了。"孫玄掐滅煙頭,"那天之後,他每天從外麵回來,衣服裡總會藏著點東西——一把豆子,半塊紅薯..."
孫逸點點頭,眼中閃著光:"有一次是一小塊豬肉,娘把它剁碎了和在野菜裡,煮了一大鍋湯。那滋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夜風吹過槐樹,樹葉沙沙作響,仿佛也在回憶那段艱難的歲月。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更顯得夜晚的寧靜。
"記得咱倆在麥田裡捉螞蚱的事嗎?"孫玄突然笑起來,轉移了話題,"你用草莖串了一串,說要帶回家炒著吃。"
孫逸也跟著笑了:"結果半路上串斷了,螞蚱全跑了,你哭得跟個淚人似的,我隻好答應把我的那份糖給你。"
那是1958年夏天,饑荒雖然還沒有到最艱難的時候,但食物仍然緊缺。孩子們把捉到的螞蚱、知了當作難得的肉食。
孫逸總是把自己的那份多分給弟弟一些,然後騙他說自己已經吃過了。
"還有一次,咱們偷生產隊的西瓜。"孫玄笑得前仰後合,"被看瓜的張老頭追著跑,你為了掩護我,故意跑得慢,結果被他逮住,罰你掃了一個星期的瓜棚。"
孫逸假裝生氣地捶了弟弟一拳:"你還說!我在那兒累死累活,你倒好,每天偷偷給我送水喝,結果被張老頭發現,連你一起罰!"
兩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那些在當時看來苦不堪言的經曆,如今都成了最珍貴的回憶。
月光下,兩個中年男人的笑臉竟依稀透出當年那兩個頑皮男孩的影子。
"哥,你還記得我去上高中的那天嗎?"孫玄突然問道,聲音有些哽咽。
孫逸的笑容凝固了,怎麼會不記得?全家人送他到鎮上母親哭成了淚人,父親則一直板著臉,直到班車開動前才匆匆說了句"照顧好自己"。
"我在班車旁上塞給你五塊錢。"孫逸輕聲說,"那是家裡全部的積蓄了。"
孫玄記得那五張皺巴巴的一元紙幣,被孫逸偷偷塞在他的口袋裡。
班車開動時,他看見哥哥追著班車跑,直到完全看不見了。
"你在高中第一次寄信回來,說吃不飽,娘連夜做了5斤炒麵,讓我給你送去。"
孫逸回憶道,"結果路上走了整整一天,到的時候還摔了一跤,麵袋子裡麵進了不少土。"
孫玄搖搖頭:"我還是全吃完了,一點沒浪費。"那是他吃過最香的食物,儘管裡麵摻了點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