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漸漸散去,張昊轉身正要離開,餘光瞥見了路邊的孫玄,頓時眼睛一亮:"玄子!你怎麼在這?"
孫玄笑著走過去:"昊哥,我正要去上班呢,聽見這邊的動靜就過來看看。"他故作八卦狀,"你這是咋回事啊?"
張昊的臉色又陰沉下來,拉著孫玄走到路邊樹下,從兜裡掏出包"大前門",遞給孫玄一支:"彆提了,提到這個,哥哥我就來氣!"
孫玄接過煙點燃,靜靜等著下文。
張昊猛吸一口,憤憤道:"剛才那潑婦王翠花,她家有個侄女,跟我年齡差不多。看我沒對象,就想把那侄女介紹給我。"
"這不是好事嗎?"孫玄故意逗他。
"好個屁!"張昊氣得直跺腳,"我托人去王家村打聽了打聽,她那侄女可不是啥好貨!在村裡好吃懶做不說,聽說還不檢點,肚子裡都有了孩子!"
他咬牙切齒地說,"你說這王翠花是不是成心坑我?"
孫玄聽完也覺得無語。在這個思想保守的年代,未婚先孕是了不得的醜事,王翠花居然想把這樣的侄女介紹給張昊,確實不地道。
"今天我來供銷社買東西,碰巧遇上這娘們,還追著我問考慮得怎麼樣,吹她侄女多好多好..."張昊越說越氣,煙都快捏碎了,"我能慣著她?當場就揭了她的老底!"
孫玄拍拍好友的肩膀:"消消氣,為這種人不值得。"他轉移話題,"最近怎麼樣?還在到處跑?"
張昊點點頭,臉色緩和了些:"嗯,混日子唄。你呢?聽說你得了一對龍鳳胎?可以啊!"他擠眉弄眼地撞了下孫玄的肩膀。
提起孩子,孫玄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嗯,一兒一女,可鬨騰了。"
"羨慕死我了!"張昊誇張地捂住胸口,"我連媳婦都沒有,你都有倆孩子了!"
“昊哥,你也遲早會有這一天的。”
兩人在供銷社門口道彆,約定周末一起喝酒。
孫玄騎上摩托車,看了眼手表——已經遲到了半小時,但他並不著急。
孫玄把摩托車支在縣府大院,然後朝著采購科的方向走去,進了辦公室王二林正趴在最裡頭那張桌上寫著什麼,見他進來,手裡的蘸水筆“啪”地往墨水瓶裡一戳,像隻受驚的兔子似的躥了過來。
“玄子,你可算來了!”王二林的聲音壓得像蚊子哼,眼珠子卻瞪得溜圓,他往孫玄胳膊上抓的手帶著汗,濕乎乎的像塊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抹布,“昨天晚上城裡出事了,你沒聽說?”
孫玄往自己桌上放摩托車鑰匙的手頓了頓,鐵皮鑰匙串碰撞的脆響在安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突兀。
他挑了挑眉,把軍綠色挎包往桌角一甩,帆布帶子擦過桌上的算盤,珠子劈啪亂響:“出啥事了?”
王二林飛快地扭頭掃了眼門口,又踮腳看了看隔壁會計室的方向,確定沒人過來,才把嘴湊到孫玄耳邊,熱氣噴在他耳廓上,帶著股子韭菜盒子的酸氣:“城西老劉家,昨兒後半夜出殯,剛走到十字街口,就撞上革委會的巡邏隊了。”
孫玄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要去打水,聞言停住腳,缸子上“為人民服務”的金字磨得隻剩個模糊的輪廓:“出殯?老劉頭上周沒的那個?”
“可不是嘛!”王二林的聲音又低了幾分,手指頭神經質地摳著自己袖口磨破的邊,“老劉頭他兒子是前年去支邊的,上個月才聽說在新疆沒了,這老頭子受不了打擊,上禮拜一撒手人寰。家裡就剩個兒媳婦帶著倆娃,好不容易湊齊了錢,想讓老頭子風風光光走,誰知道……”
他突然停住,喉嚨裡“咕咚”一聲,像是有口唾沫咽得格外費勁。
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歇了,辦公室裡隻剩下牆上掛鐘滴答作響,那聲音在此時聽來,竟像是敲在人心上的錘子。
孫玄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搪瓷磕掉的地方露出黑黢黢的鐵皮:“撞上巡邏隊咋了?出殯又不犯法。”
“犯法?”王二林冷笑一聲,嘴角撇得像把沒開刃的刀,“革委會的人說他們搞封建迷信!說現在是新社會,不許搞披麻戴孝那一套,還說老劉頭生前是小業主,死了就該按平頭百姓的規矩埋,不能搞特殊化。”
他說著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不知是在罵誰,唾沫星子落在積著灰的水泥地上,洇出個小小的黑點兒:“那巡邏隊的隊長你知道不?就是去年從部隊轉業回來的那個趙大炮,仗著自己立過三等功,在城裡橫得像頭蠻牛。他讓人把棺材給攔下了,說要先批鬥完了再埋,還讓老劉頭兒媳婦把那身白孝服給扒了。”
孫玄的眉頭擰成了個疙瘩,他想起老劉頭的樣子,那個總在街角修鞋的老頭,夏天總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見了誰都笑眯眯的,手裡總攥著塊擦鞋布。
他喉結動了動,想說點什麼,卻覺得嗓子像被砂紙磨過似的發緊。
“那劉家兒媳婦能樂意?”他問,聲音比剛才低了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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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意?”王二林拍了下大腿,椅子被他撞得“吱呀”一聲,他趕緊捂住嘴,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那媳婦是個烈性子,跪在棺材前頭哭,說死也不讓他們動老爺子的棺材。趙大炮那夥人本來就喝了點酒,見一個娘們兒敢跟他們叫板,上來就想掀棺材蓋。”
他的聲音開始發顫,眼神裡帶著後怕:“這時候老劉頭的孫子,就是那個剛滿十六的大小子,不知從哪兒抄起根扁擔,朝著趙大炮就掄了過去。那孩子也是急紅了眼,扁擔正打在趙大炮胳膊上,當時就把骨頭打斷了。”
窗外的風不知何時又起來了,卷起地上的紙片往窗玻璃上撞,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像是有人在外麵拍打著窗戶。
“然後呢?”孫玄追問,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疼。
“然後就亂了。”王二林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他從口袋裡摸出個皺巴巴的煙盒,抖了半天也沒抖出根煙來,“趙大炮帶來的人見隊長被打了,紅著眼就衝上去了。劉家那邊送殯的親戚也不是吃素的,都是附近廠子的工人,平時就看不慣趙大炮那作派,這時候見人家欺負到家門口,也都抄起了家夥。”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當時的慘狀,嘴唇哆嗦著:“那場麵……跟打仗似的。有人拿了抬棺材的杠子,有人掄起了磚頭,趙大炮掏槍了,他真的掏槍了!”
“砰”的一聲,孫玄感覺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他猛地抬頭,撞在王二林驚恐的眼神上。
“槍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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