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林蹲在橡樹林邊緣，指尖撚著那截麻繩。
麻繩的斷口參差不齊，仿佛是被某種凶猛的獠牙硬生生地扯斷一般，上麵沾染的血跡已經乾涸發黑，湊近時還能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曹德海麵色凝重地用獵叉小心翼翼地撥開一片積雪，露出了底下淩亂不堪的腳印。他仔細觀察著這些腳印，突然說道：“這是趕山人用的套索。”
劉二愣子聞言，連忙湊上前去查看，隻見那腳印的鞋底花紋十分獨特，像是公社膠鞋廠生產的產品。正當眾人議論紛紛時，劉二愣子突然指著遠處喊道：“你們看！”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三百米外的山坡上有一片不自然的反光，就像是金屬物件在陽光下閃爍一樣。曹大林眯起眼睛，定睛一看，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上輩子，他曾聽老獵人講過一個故事，說是有人專門馴養野豬群來禍害莊稼，等公社組織圍獵時，這些人便會“挺身而出”，索要所謂的補貼。想到這裡，曹大林的臉色變得愈發陰沉，他壓低聲音對眾人說：“二愣子，你帶黑豹繞到東麵山梁去。爹和張叔守北麵河溝，我去會會這位‘趕豬人’。”
在分開行動之前，曹德海一臉嚴肅地將剩下的三發獨頭彈全部塞給了兒子，並鄭重其事地叮囑道：“打豬王的時候，一定要瞄準它兩眼中間往上三指的位置，那裡就是它的天靈蓋，這可是它的要害部位。”老人稍稍停頓了一下，似乎還有些話想說，但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然而，曹大林卻像是早已猜到父親的心思一般，連忙插嘴道：“我曉得，爹。”說罷，他迅速將子彈壓進彈倉，隻聽“哢嚓”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其實，曹大林心裡非常清楚，父親接下來想說的是什麼。畢竟，在上輩子，他因為自己的優柔寡斷而吃了不少虧。但這一次，他重生歸來，早已不再是那個心慈手軟的後生了。
此時，橡樹林裡的積雪明顯比外麵要薄一些，曹大林踩上去，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他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每走十步就會停下腳步，仔細聆聽周圍的動靜。為了不打草驚蛇，他故意用軍用棉鞋去碾碎那些枯枝，製造出一些聲響。
果不其然，當他第五次停下時，突然聽到右前方傳來一陣樹枝折斷的聲音。曹大林心頭一緊，立刻警覺起來。他迅速靠在一棵老柞樹後麵，將槍口對準聲源的方向，同時壓低聲音喊道：“朋友，既然來了，就露個麵吧。”
接著，他稍稍提高了音量，警告道：“公社民兵連馬上就到，要是讓他們看見有生人在這裡，可不管你是誰，都會被當成壞人抓起來的。”
樹林裡靜了幾秒，仿佛時間都凝固了一般，突然，一聲清脆的口哨聲劃破了這片寂靜。這聲口哨就像一道閃電，瞬間打破了原有的寧靜，緊接著，地麵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急速靠近。
曹大林心中一緊，他緊緊握住手中的獵槍，目光如炬地盯著前方。突然，一頭巨大的野豬從灌木叢後如炮彈一般疾馳而出，它的體型異常龐大，獠牙鋒利，上麵還掛著一些麻繩碎片，顯然是剛剛掙脫了束縛。
曹大林見狀，毫不猶豫地舉起獵槍，準備開槍射擊。然而，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一刹那，樹後突然閃出一個身穿藍布衫的瘦高個。隻見他手中高舉著一麵銅鑼，猛地一敲，發出“咣”的一聲巨響。
這突如其來的銅鑼聲讓巨豬王猛地刹住了腳步，它那原本凶狠的獨眼此刻充滿了困惑，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感到十分詫異。曹大林這才看清，這頭巨豬王的脖子上竟然套著一個鐵環，鐵環上還拴著半截斷繩，這顯然是被人圈養過的痕跡！
“小兄弟，彆開槍！”瘦高個滿臉陪笑地朝著曹大林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解釋道，“這畜生是我家養的，它不小心偷跑出來了……”
“養的？”曹大林冷笑一聲，他的槍口依然穩穩地對著巨豬王，絲毫沒有移動，“公社登記冊上可沒你家養野豬的記錄。”他故意抬高聲音說道，“去年紅旗屯也有‘養’的野豬禍害莊稼，後來查實是投機倒把分子搞鬼。”
曹大林的話讓瘦高個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他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然而，就在曹大林以為他會就此罷休的時候，瘦高個突然吹了一聲尖利的口哨。
巨豬王聽到聲音後，突然像人一樣站立起來，它的兩隻後腿支撐著龐大的身軀，前腿則在空中揮舞著，仿佛在展示自己的力量和威嚴。這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曹大林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隻像狗一樣用後腿站立的巨豬王，心中湧起一股寒意。他意識到，能夠將野豬馴養成這樣的人，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莊稼把式，而是一個有著非凡技藝的馴獸師。
“明人不說暗話。”瘦高個從懷裡掏出一包大前門香煙，熟練地抽出一根，然後用打火機點燃。他深吸一口，吐出一團煙霧，接著說道：“你們草北屯今年交公糧還差三成吧？我可以讓豬群繞開你們的地界，隻要你們給我五張上等的皮子，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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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林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上輩子屯裡那些餓得浮腫的鄉親們，他們那瘦弱的身體和絕望的眼神讓他心痛不已。他的太陽穴開始突突直跳，心中的怒火也在不斷升騰。
然而，他並沒有立刻發作，而是假裝猶豫了一下，然後將槍口微微下垂，似乎在考慮對方的提議。他問道：“你真的能指揮這些野豬？”
瘦高個見狀，以為曹大林心動了，於是得意地笑了笑，又吐了一個煙圈。他從腰間解下一個骨哨，炫耀般地展示給曹大林看，說道：“這可是我祖傳的馴獸手藝。這隻豬王是我從小養大的，其他的野豬都聽它的指揮……”
話還沒說完，曹大林突然猛地調轉槍口，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隻聽“砰”的一聲巨響，瘦高個手中的骨哨瞬間被擊飛，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後，遠遠地落在了地上。
“啊！”瘦高個慘叫一聲，連忙用手捂住受傷的手，鮮血從他的手指間不斷湧出。
“去年冬青屯的麥子也是你禍害的吧？”曹大林怒目圓睜，一邊質問，一邊步步緊逼，他的聲音在空曠的雪地上回蕩，帶著絲絲寒意。
“公社懸賞三十塊抓人，今天正好拿你領賞錢！”曹大林的語氣越發嚴厲，他的目光像兩道冷箭，直直地射向眼前的瘦高個。